第2章 裂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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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国的手表反射着冷光,秒针跳动声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陈建军感觉到苏玉兰的手指掐进自己胳膊,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工装传来,像一簇将熄的火苗。

"陈师傅这话说的,"王振国扯了扯涤卡中山装的领口,"关心工友家属是干部职责嘛。

"他皮鞋跟一转,保卫科的人潮水般退出门槛。

最后那个红袖章故意撞翻了煤堆,散落的煤块滚到小花褪色的虎头鞋旁。

首到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尽头,苏玉兰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冲到五斗柜前疯狂翻找,压箱底的毛线团、粮票本雪花似的洒落。

陈建军蹲下身捡起1958年的劳模奖状,玻璃相框的裂缝里还留着前世被他摔过的痕迹。

"信不见了..."苏玉兰瘫坐在水泥地上,泛黄的照片从她指间滑落。

照片上穿长衫的青年抱着穿碎花袄的小女孩,背景是泛着铜绿的黄浦江码头。

陈建军瞳孔骤缩。

前世抄家时,正是这张1947年的全家福成了"通敌铁证"。

他摸向五斗柜背板的暗格,指尖触到冰凉的铁盒——那是他今早刚焊上去的,里面躺着三封贴着维多利亚港邮票的信。

"在这儿。

"他撬开伪装成锈迹的磁铁暗扣,铁盒里的信笺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苏玉兰瞪大眼睛,像看陌生人似的盯着丈夫:"你怎么会...""去年检修锅炉瞧见的工艺。

"陈建军胡乱扯了个理由,喉咙发紧。

前世他就是用这个暗格藏赌资,有回输红了眼,把妻子陪嫁的银镯子也塞进去当了。

小花忽然在里屋咳嗽起来,闷哑的声音撕扯着凝滞的空气。

苏玉兰要起身却踉跄了一下,陈建军这才发现她右脚棉鞋渗着血——方才被推搡时踩到了碎煤里的玻璃渣。

"坐着!

"他翻出床底的木医药箱,纱布己经发黄,红药水瓶结了冰碴。

记忆闪回到1980年那个雨夜,喝醉的他被自行车撞断腿,是玉兰背着他走了三里地去卫生所。

后来她左膝落了病,阴雨天总要贴膏药。

"疼就叫出来。

"陈建军握着妻子冰凉的脚踝,酒精棉擦过伤口时感觉到她小腿肌肉的抽搐。

苏玉兰死死咬住下唇,首到血腥味在口腔漫开。

她望着丈夫低垂的脖颈,那里有道新鲜的烫伤,是早晨抢修锅炉时迸溅的铁水留下的。

走廊突然传来二柱带着哭腔的喊叫:"师傅!

九号锅炉压力表炸了!

"陈建军手一抖,红药水在苏玉兰脚背洇出朵残梅。

前世今天,正是锅炉爆炸导致三人重伤,王振国趁机把责任推给他这个检修班长。

记忆如钢针扎进太阳穴,他抓起棉大衣就往外冲。

"当心气压阀!

"苏玉兰扶着门框喊。

跨出门的陈建军猛地刹住脚步,这个叮嘱和前世火场分别时的话语重叠在一起。

他折返回来,将铁盒塞进妻子手中:"藏到李婶家腌菜缸底下。

""那你...""我是党员。

"陈建军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说出这句前世最常用来搪塞妻子的口头禅。

但这次,他把党徽别在了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锅炉房己经漫起呛人的白雾,安全阀发出垂死般的尖啸。

陈建军踩着齐膝深的煤渣冲进去,透过蒸汽看见压力表指针疯狂右摆。

前世他此刻正在赌桌上,等赶到时己经..."二柱!

关减温阀!

"他嘶吼着扑向控制台,烫手的铸铁阀门纹丝不动。

十五年后在劳改农场扛水泥练出的臂力骤然苏醒,随着筋骨爆响,齿轮终于艰难转动。

压力表指针缓缓回落的瞬间,陈建军被喷涌的蒸汽掀翻在地。

后脑撞上铁轨的刹那,他看见1975年的天空在旋转,而1983年的雪花正落进他破碎的瞳孔。

"师傅!

"二柱的脸在蒸汽里时隐时现,"厂长说多亏你避免特大事故..."年轻的声音突然扭曲,变成了王振国的冷笑:"陈建军同志,解释下你妻子收到的境外汇款单?

"混沌的视线逐渐清晰。

陈建军发现自己躺在厂医务室,王振国正俯身盯着他,手里晃动着印着汇丰银行水印的纸片。

窗外暮色沉沉,最后一缕天光掠过墙上的《赤脚医生手册》,照亮了保卫科长腰间的手铐。

"今天上午十点,邮局截获了苏玉兰的国际信件。

"王振国的手指弹在汇款单上,三百港币的数字像团燃烧的火焰,"够买半吨富强粉了吧?

"陈建军听见自己牙齿相击的声响。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前世玉兰死后,正是这张汇款单让她背了十年"里通外国"的污名。

而此刻,1975年的寒风正穿透医务室的破窗,把他的呼吸凝成白霜。

"王主任想要什么?

"他哑着嗓子问,指甲抠进掌心结痂的烫伤。

山羊胡子得意地颤动起来:"明天全厂大会上,你带头揭发苏玉兰的叛国行为。

"上海牌手表的链节擦过陈建军渗血的绷带,"否则下午西点,保卫科的车会开进家属院。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陈建军望向窗外,暮色中的烟囱正吐出滚滚浓烟,像极了前世焚化炉里升起的青灰。

他缓缓支起身子,在王振国志在必得的笑容中开口:"我要见革委会刘主任。

""什么?

""现在。

"陈建军扯掉头上的绷带,血顺着眉骨流进嘴角,"带上你的汇款单和手表——所有手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