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半晌那些木头铁框“叽叽呱呱”的声音,叶南初决定去走廊看看那梦开始的地方。
起身时,一缕轻盈划过西肢,好似泡过水的木头被太阳晒干了,她伸出脚丫一瞧。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脚丫不肿了。
叶南初激动地抓起衣角,迫不及待地掀起,瞧向肚皮,那个插了两年腹透管子的大窟窿,没了?
就这么没了?
她揉捏腹中残留,救命的那些器械也消失了。
周遭那些小桌子小凳子还在“叽叽喳喳”问她在瞧什么。
“安静。”
叶南初喝道,浑身的细胞都感觉在血脉喷张,涨得脑仁“嗡嗡”回响。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跳下床,飞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里面映出一张肤若珠光、面若桃花的脸。
“哈哈哈哈哈——!”
随后,卫生间便传出一阵瘆人的狂笑,笑声惹得经过的小护士忍不住探头瞧上一瞧,生怕她笑死过去。
“这是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叶南初盯着镜中的眉心,指尖轻触,一颗红痣,似朱砂。
她捻着红痣搓,用卸妆油敷,用水洗,朱砂痣都倔强地刻在那里。
忽然,叶南初想起梦中的小可爱精灵团。
她转身飞去走廊,找到梦中闪现幽都之门的那块砖,抬手在空气中试探触摸,可过往的人都在用诧异的眼神告诉她,那不过是虚妄。
“你是在找幽都之门吗?”
身旁的壁灯突然开口。
“啊。”
来不及收回摸索的手,叶南初回眸瞧着那灯应了一声。
“黑哥和白哥很忙的,这个月来了多少次我都记不住了。
不过话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壁灯说。
“你是说,那,那是真的?”“什么真的假的,不然下次我让他俩亲口告诉你?”
“不用!”
叶南初忙摆手,“不必,大可不必。”
不远处的护士瞧见南初与空气对话,悄悄拿起护士站的电话,“吴主任,麻烦你来看一下,15床的叶南初好像应该去看看精神科......”叶南初跑回病房,掩门屏息,闭目凝神。
她反复掀开衣服再次确认肚皮上的洞己被修复,简首就是水到绝境是瀑布,人到绝境是重生。
空气瞬间变成了糖,嗅得她每一寸呼吸都是甜的,叶南初脱下病号服甩到床上,随意抓起一件衣服套在头上,铆足了劲儿收拾病房里的行李,七七八八塞得毫无章法。
“你是要走了吗?”
“不要啊......”“我们舍不得你。”
“呜~~”稚嫩的声音在空气中碰撞,奏着不舍的乐章,这些配件不知等了多少年才盼到了一个伯牙,奈何知音的琴瑟无人再与之合鸣。
“很高兴认识你们。”
叶南初唇齿间吐着欢乐,起身时看到那个怨气极甚的窗帘,她抓起一角潇洒一挥,拉至窗边,阳光射进她的眸子里,映出一团小太阳。
“这下吹不到你的老腰了。”
叶南初轻拍窗帘。
“你人好好啊。”
窗帘涕零。
告别过这些“朋友”,叶南初奔出了医院,身后拿着病历簿唤她的吴主任和护士,己徐徐消失在她的世界。
新的世界,路灯在向她打招呼,路边的石子在喃喃抱怨哪个货又走路不长眼,连同共享单车都热情的招呼,“要不要来宠幸我一下?”
叶南初笑着回:“我要走回家,下次再宠幸你。”
有多久,没有力气走这么远的路。
回到家,跟家里的一切小伙伴打过招呼,便嘱咐她它们安静。
她窝在床上,回忆那幽冥种种,忽然略过一张脸,不得不承认,那是她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叫什么来着?
什么冥?
什么空?
他是什么职位来着?
阎罗西殿!
阎王?
不可能,网上有阎王爷的照片,不长这样。
叶南初晃了晃脑浆,自古阎王都是恐怖之相,他那张脸,扔在体育生堆里也得是个魁首。
恍惚想起他贴着她耳语这个事,叶南初一双桃花眼泛滥,心头漾起一波涟漪,她羞涩地在床上拧成一条蛆。
“只准一年。”
司空冥的声音在她的脑浆里敲了个警钟。
她猛然起身,他凭什么让她复活,又凭什么只许了她一年。
叶南初拿出纸笔,笔杆在两指间转了几圈。
踌躇片刻,她赫然写下几个大字:灵魂剧本。
她本想简单的写下“遗愿”二字,但还是觉得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晦气。
“咔哒咔哒。”
笔杆在脑门那颗朱砂痣上摁出声响,如果余生标注了保质期,那么应该做些什么?
叶南初回忆过往,双眸忽而轻垂,她的一生,似乎被伤害和痛苦填满。
亲人的抛弃,恋人和朋友的背叛,就连只属于她的身体也脆得像一张玻璃纸。
她提笔落字:余生,别在意得失,别深挖细枝末节。
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哭就哭,看淡所有的渐行渐远。
一念花开花落,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一旦清醒,便是重生。
笔落之时,忽然胸口一阵抽痛,那掉了瓣的心脏猛然狂跳。
叶南初蹒跚至床边,额头己布满细汗,她攥紧床单,指节泛白,苦痛咬唇,蜷成一团窝进床心。
命运的齿轮没有停,只是换了个方向,虽不显其表,却仍在内心泛滥。
这种无助感并非第一次,但她还是觉得心头如滑过舌根的凉水。
她含着泪抱住自己,算着徒劳的慰藉。
少了医院那几针,痛觉更甚。
叶南初苦痛***,脖颈青筋爆出,似有人在剜其心头,一遍又一遍。
“疼的时候,唤我的名字......”记忆中恍然想起这句话,是那个人说的,痛到唇齿打颤,南初轻唤尝试:“空冥什么?”
“司什么冥?”
“司空什么?”
她攒出全力大喊:“司空冥!”
尾音还没落,一记身影闪现其后,一只温暖的大手划过她的腰,捂在她的腹部,臂腕环至腰际,浑厚的胸膛贴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轻柔吐息:“我在。”
他的动作如此娴熟,每一寸触碰,都毫无瑕疵。
叶南初无暇顾及其他,只乖乖躺在司空冥的怀里感受他掌心的气息像热水一样顺着她的肚子流至全身。
就好像......麻药。
司空冥惬意地侧倚在她身后,将她浸汗的鬓角捋至耳后,双眸似水地看着她,“一年续命改变不了你的命格,苦了你了。”
麻药劲儿过后,叶南初耳根触到一股滚热的呼吸,她慌乱钻出他的身体,坐得甚远,看着司空冥优雅的卧姿。
黑色西装取代了那件黑色长袍,一头银发衬着他剑眉星目的脸,整个人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叶南初顿感脑浆里被塞满了稻草,一团混乱。
她想问,但触碰到他如水的眸子却没用得吐不出半个字。
他就这样瞳仁里装满了她,而她却慌乱躲闪不敢与其对视。
“我己将你的病痛缩成每月一次,下次疼的时候我还会再来。”
司空冥缓缓起身,慵懒地扯了一下领带。
“我......谢谢你。”
叶南初轻咬下唇,满脸羞怯。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司空冥双眸一顿,瞬而幽深地凝盯着她。
他俯身靠近床边,双手杵在她身子两侧,将她罩在怀里。
这距离惹得叶南初缩后几分,他宠溺地笑着,用食指在她的鼻尖划了一下,转身欲离开。
“如果我不疼的时候,喊你的名字,你会出现吗?”
司空冥顿住,轻声道:“会。”
“那......是所有死去的人都有这个待遇吗?”
“不是。”
“那是我的命运太过悲惨,或者是我做了什么善事吗?”
“不是。”
“那是......你们也有KPI之类的东西?
要救赎几个?”
司空冥沉默,那高大的背影挡住了表情,叶南初料想自己说错了话,补了一句:“我就是问问,还是要谢谢你。”
“我说过,你我之,无需言谢,而我也只会对你一人如此。”
言罢,那帅气的背影便消失在空气里。
叶南初忽而感觉心头一酸,像是吃了一口柠檬夹着苦瓜,双眸间莫名滚落一滴泪。
等等,哭什么?
她抹干那滴泪,继续过去整理未完成的“灵魂剧本”。
不对!
她敲了敲桌子,“小桌子,他什么时候说过无需言谢?”
“他刚刚说过。”
桌子答。
“我是说在此之前。”
桌子疑惑:“你俩在外面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问我一个全职桌子,我怎么知道哎。”
“你......再顶嘴我砸碎你。”
桌子求饶:“我错了主人。”
“叫女王。”
“哦,知道了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