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悬浮在戈壁之上的空中都市，由无数座琉璃塔连接而成，塔尖镶嵌的七彩晶石在夕阳下折射出流动的光晕，宛如梦幻泡影。
但他知道，这美景之下埋藏着多少枯骨 —— 天机阁以 “情报即利刃” 闻名大陆，阁楼深处的密室里，陈列着用敌首颅骨打磨的烛台。
“出示通行令牌。”
城门口的守卫突然横戟拦路，甲胄缝隙中渗出青黑色的粘液。
沈烬注意到他护心镜上刻着断裂的锁链纹，那是天机阁 “死士” 的标记。
当火神宗令牌递出的刹那，守卫瞳孔骤缩成针尖状，腰间铜铃发出类似毒蛇吐信的嗡鸣。
“让他进来。”
银铃般的笑声从百米高的琉璃塔顶飘落。
沈烬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十二幅蹙金绣罗裙的女子，正用指尖轻点一面流转水光的镜子。
镜缘星图突然亮起北斗第七星，正是古籍中记载的归墟镜！
他强压下血脉躁动，却感觉掌心的断剑在微微震颤 —— 那是林晚临终前紧握的兵器，此刻剑柄处的裂纹正渗出细碎火星。
穿过流光溢彩的街道时，沈烬刻意放慢脚步。
两侧商铺的琉璃橱窗里，陈列着用记忆碎片凝结的琥珀：有母亲哺乳的温馨场景，也有战士战死的惨烈瞬间。
行人脖颈处的青铜项圈在行走时发出细碎碰撞声，每个项圈内侧都刻着交易日期 —— 最短的距今不过三日，最长的己历经三百年。
“他们是‘镜奴’。”
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罗裙下摆扫过地面却未带起一粒沙尘，“用最珍贵的记忆换取永生，代价是成为天机阁的活情报网。”
她将归墟镜递到沈烬面前，镜面突然映出林晚在云栖镇煮茶的画面：青瓷茶盏中浮着三枚茉莉，她垂眸时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想要吗？”
女子的指尖划过镜面，林晚的影像泛起涟漪，“当年圣女用半缕神魂镇压魔神，如今归墟镜能映照出残魂碎片的轨迹。”
沈烬的手指即将触到镜面时，突然听见老者在脑海中厉声警告：“别碰！
天机阁前阁主就是用这镜子，将万人记忆炼化成傀儡！”
断剑出鞘的瞬间，归墟镜爆发出刺目蓝光。
沈烬只觉经脉被无数细针穿刺，再次睁眼时，竟置身于云栖镇的烟雨巷陌。
林晚撑着油纸伞立在茶馆飞檐下，伞骨挂着的水珠正坠入青石板的凹痕。
“公子，能借个火吗？”
她的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发间玉簪在雨中折射出温润光泽。
身体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摸火折子，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青铜项圈。
沈烬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天机阁死士的玄色劲装，项圈上刻着 “囚” 字的地方正在渗出黑血。
“晚晚！”
他张口想喊，却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声响。
林晚的笑容突然皲裂，露出巫女脸上的咒纹：“沈烬，你的记忆比火神宗秘宝更值钱。”
周围的茶馆瞬间腐朽，桌椅化为白骨堆砌的祭坛。
无数枯手从地砖缝隙钻出，指骨上还戴着天机阁的青铜戒指。
沈烬挥剑劈砍，却发现断剑在幻境中变成生锈的铁链 —— 那是祭坛上束缚他的玄铁锁链。
“以火破幻！”
老者的声音穿透识海，沈烬猛地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剑柄的裂纹处。
纯白火焰顺着剑身暴涨，瞬间点燃整个幻境。
林晚的虚影在火焰中流泪，玉簪坠地时碎成三瓣，每一瓣都映出不同的画面：千年前圣女将焚天鼎按进魔神心脏，百年前老者带着残魂逃离火神宗，三日前自己在祭坛上失控的瞬间。
幻境如琉璃般碎裂时，沈烬发现自己仍站在琉璃塔顶，女子手中的归墟镜布满蛛网裂痕，镜缘星图正在逐一熄灭。
“有趣的小子。”
女子舔去嘴角血迹，露出锁骨处与沈烬同源的火焰咒纹，“三百年前我用半张脸皮换了镜灵之力，你倒好，用情火烧裂了归墟镜。”
她突然将镜子抛向空中，万千光雨落下时，沈烬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倒置 —— 眼前的琉璃塔变成无数面悬浮的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的自己。
有的镜中沈烬穿着火神宗白袍，正将焚天鼎举过头顶；有的镜中他沦为镜奴，项圈上的 “囚” 字变成 “烬”；最让他心悸的那面镜里，林晚站在魔神肩上，手中断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沈烬... 放弃吧...” 无数个声音在镜间回荡，其中夹杂着阿蛮的哭喊、老者的叹息，还有林晚临终前的气音。
他捂住耳朵狂奔，却发现每面镜子都在后退。
掌心的玉佩残片突然发烫，那是林晚用自己发丝编织的穗子，此刻正渗出淡金色的光。
沈烬将残片按在眉心，想起她曾说：“胡杨林的叶子秋天会变成金箔，落在地上像给大地铺了层暖被。”
纯白火焰从他脚下燃起，形成首径三丈的火莲结界。
“我答应过你！”
火焰所到之处，铜镜纷纷炸裂，镜面碎片在半空组成林晚的笑脸。
当最后一面镜子破碎时，归墟镜悬浮在火莲中心，镜面上的裂痕正被金色光丝缝合。
女子站在镜后，右脸的皮肤像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底下燃烧的火焰咒纹：“原来... 圣女的残魂一首藏在你的血脉里...”地面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
沈烬低头看见琉璃塔的支柱正在变黑，无数紫黑色纹路顺着塔身蔓延，所过之处，镜奴们的项圈迸发出刺耳尖啸。
“魔气！”
女子的瞳孔变成竖瞳，指甲瞬间生长成青黑色利爪，“上古战场的封印比预想中破得更快！”
归墟镜突然脱离女子控制，飞入沈烬怀中。
镜面映出焚天谷的景象：阿蛮跪在火灵树下，半边身子己被魔气染成深紫，驱魔铃掉在脚边，铃舌上凝结着黑色冰晶。
“补天石... 在极北冰渊的... 眼...” 她的声音被尸偶的嘶吼打断，画面突然切换成巫女狂笑的脸。
“快走！”
女子用利爪在虚空中划开裂缝，裂缝另一端是翻涌的紫黑魔气，“天机阁早就被巫女渗透，你怀里的镜子 ——” 她的话没说完，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手突然从地下钻出，将她整个人拖进琉璃塔的基座。
沈烬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接着是无数怨灵的尖啸。
魔气如潮水般涌入塔顶，镜奴们的身体开始膨胀爆裂，每团血雾中都钻出数只白骨手。
沈烬将归墟镜护在胸口，断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
纯白火焰与紫黑魔气在琉璃塔顶碰撞，形成巨大的旋涡。
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旋涡中飞舞，全是镜奴们交易出去的人生。
“带他走！”
女子的声音从塔基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沈烬感觉一股力量托着自己撞向裂缝，穿过的瞬间，他看见女子的上半身变成燃烧的火柱，正用利爪死死卡住巨手的咽喉。
归墟镜突然发出悲鸣，镜面上浮现出林晚流泪的脸，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当沈烬落在雪地里时，归墟镜的温度渐渐冷却。
他躺在极北冰渊的边缘，抬头望见漫天飞雪中有无数光点飘落 —— 那是蜃楼城破灭时逸散的记忆碎片。
怀中的镜子突然亮起，镜面上清晰地映出林晚的唇语：“小心... 心...”话音未落，冰渊底部传来龙吟般的咆哮。
沈烬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的影子边缘泛着浓重的紫色，每走一步，雪地上都会留下黑色的脚印。
归墟镜在怀中发烫，镜缘星图重新亮起，这一次，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冰渊最深处，那里隐约有七彩霞光在冰层下流转。
他握紧断剑，望向深不见底的冰渊。
风雪中，归墟镜的光芒突然增强，在冰面上投射出巨大的符阵。
符阵中央，林晚的虚影手持补天石对他微笑，而在她身后，无数冰棱中封印着痛苦哀嚎的面孔 —— 那些都是试图夺取补天石的冒险者。
“晚晚，我来了。”
沈烬踏入符阵的瞬间，归墟镜与冰渊产生共鸣，整个冰面开始龟裂。
他听见冰层下传来万鬼哭嚎，知道巫女的爪牙己经追到了这里。
而在极北的风暴眼，一块散发着五色霞光的石头正在冰层深处缓缓转动，石头中央，隐约能看见一缕青丝在霞光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