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攥着生锈的门把手,看见江聆的轮廓被闪电雕刻在霉味弥漫的空气中。
他正把二十七个篮球排成同心圆,湿透的校服紧贴后背,露出左耳后方闪烁的幽蓝光点。
"你迟到了三分零七秒。
"江聆转身时,篮球架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摘下右耳银灰色的助听器,金属外壳折射着林夏苍白的脸:"现在能听见最诚实的心跳了。
"雷声碾过林夏的尾椎骨。
她后退半步,鞋跟撞上蒙尘的跳马箱。
五年前夏令营的雨也是这样下,父亲攥着对讲机冲进雨幕前,把草莓创可贴按在她被树枝划破的后颈:"数到一百下,爸爸就回来。
""这个还你。
"江聆突然抛来一个塑料瓶。
林夏接住的瞬间浑身血液结冰——是父亲诊所的抗焦虑药,瓶身还贴着"患者江聆"的标签。
药片撞击声里,她听见少年扯开领口的呲啦声。
"想知道你爸为什么在事故报告上签字无异常吗?
"江聆的指尖划过锁骨下方的疤痕,那里残留着助听器摩擦出的红痕,"那天在塌方的防空洞,他明明看到..."照明灯突然熄灭。
黑暗裹着薄荷味压上来时,林夏的脊背陷入体操垫。
江聆撑在她耳侧的手臂青筋暴起,助听器滚落在她散开的马尾辫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
"...看到我跪在泥水里扒石头。
"他的声音突然浸满十七岁不该有的疲惫,"你被压在横梁下说爸爸我好怕,而我右耳就是那时候聋的。
"林夏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
记忆碎片呼啸着刺破虚构的童年——根本没有什么夏令营颁奖礼,只有防空洞坍塌时父亲颤抖的手电光,以及黑暗深处江聆血肉模糊的指节。
"你改了记忆。
"江聆的呼吸喷在她颤抖的唇上,"就像你爸篡改医疗记录。
"他的膝盖挤进她腿间,沾着雨水的刘海滴在她锁骨,"现在还敢听我的心跳吗?
"林夏忽然摸到滚落脚边的助听器。
金属外壳烫得惊人,她鬼使神差地塞进自己右耳。
暴雨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心跳——不是自己的,而是江聆左胸腔里困着的、快要撞断肋骨的轰鸣。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精准踩着她记忆里的雨点。
林夏在轰鸣中看见十二岁的江聆,他撕开红色球衣给她包扎伤口,防空洞渗水染红他膝盖结痂的伤疤。
原来那年递来的柠檬汽水,是为了冲淡她嘴里的血腥味。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手电光柱里,林夏看见教导主任惊愕的脸,以及江聆瞬间戴回的冷漠面具。
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悄悄攥紧了那枚助听器——内侧刻着一行小字:"保护小蘑菇的耳朵"。
那行小字在潮湿的掌心发出幽蓝荧光,像江聆左耳后植入式助听器的指示灯。
"这是定制款。
"校医擦着眼镜走进器材室,手电筒照亮满地狼藉,"声波过滤系统能屏蔽85分贝以上的噪音。
"他弯腰捡起滚到角落的药瓶,"三年前有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闯进诊所,非要工程师在机器里刻这句话。
"暴雨在窗户上织出透明茧房。
林夏看见玻璃倒影中的自己正在碎裂,每一片都映着记忆的真相:十二岁的暴雨夜,防空洞塌方瞬间,江聆用整个身体罩住她,却让右耳暴露在坠落的巨石声波中。
"他说要保护世界上最胆小的蘑菇。
"校医突然掀开江聆的校服下摆,腰椎处蜈蚣状的手术疤痕赫然在目,"就像当年你父亲在他脊椎钉入钢钉时,他求医生别打全麻——说要保持清醒记住某种声音的频率。
"林夏的耳蜗突然刺痛。
助听器从指间滑落,在积水地面溅起幽蓝涟漪。
杂音消失的刹那,她听见了——穿过五年时光的雨幕,十二岁的江聆在剧痛中咬碎止血纱布,却对哭到抽搐的她说:"别怕,我右耳还能听见你打嗝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