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荣宝斋的鬼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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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琉璃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白日里喧嚣的荣宝斋、清秘阁、茹古斋都沉寂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空气里混杂着陈年宣纸的霉味、桐油保护剂的刺鼻气息,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的、隔夜豆汁儿的酸馊味。

方远声弓着腰,德国蔡司矿灯射出的紫色光束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宝晋斋”地窖墙壁上斑驳的砖缝。

“看这儿!”

林月蓉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紫光扫过墙角一片不起眼的墨绿色地衣时,那些湿滑的苔藓突然爆发出星星点点的幽蓝磷光,如同夏夜坟场的鬼火——正是贝满女中密道里见过的诡异荧光菌群!

她艾德莱斯绸裤腿沾满了地窖的煤灰,暗袋里的银铃铛随着她蹲下的动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左三右西,”她指着地窖中央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踩《快雪时晴帖》拓片裱框的西个角点位置!

快!”

方远声盯着那块青石板,上面浅浅拓印着模糊的字迹,确实像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但笔力虚浮,结构松散。

“这分明是赵孟頫的赝品笔意…”他嘀咕着,小心翼翼地按照林月蓉的指示,脚尖依次点向石板西角。

就在他踩下最后一脚时,脚下石板猛地一沉!

“咔嚓!”

机括声在死寂的地窖里格外刺耳。

紧接着,他身后的阴丹士林布长衫下摆“刺啦”一声,被旁边一个生锈的铁艺花窗钩子死死挂住,露出了里面洗得发白的燕京大学校徽。

与此同时,对面的砖墙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陈腐霉味,裹挟着劣质檀香的刺鼻气息,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阿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方远声被这混合气味呛得连打五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眼泪鼻涕齐流。

密室不大,墙上挂着一幅吴昌硕的《钟馗捉鬼图》,画中虬髯怒目的钟馗,那双铜铃大眼似乎正斜睨着闯入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画轴后面,赫然藏着一台保养得锃亮的西门子便携式发报机,电键上还黏着半块风干的葡萄干,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呵,”苏婉清嗤笑一声,高跟鞋尖毫不客气地踢开墙角一个酸枝木小箱的搭扣。

箱盖弹开,她伸手拎出一卷泛黄的画轴,手腕一抖,《清明上河图》的仿品在紫光灯下哗啦展开。

“去年荣宝斋就是用这间屋子和这些玩意儿,糊弄了来‘考察’的日本商会理事。”

她语气轻蔑,指尖的蜜丝佛陀金管口红在画卷的“虹桥”位置画了个醒目的红圈。

奇迹发生了!

被口红圈中的汴河船帆上,原本模糊的墨迹突然像吸饱了水般膨胀、凸起,形成清晰的佉卢文浮雕!

那些扭曲的古老文字在紫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方远声连忙凑近,掏出他那支宝贝钢笔,笔尖小心翼翼地戳向画卷中“大相国寺”的匾额位置。

蚕茧纸异常坚韧,但笔尖还是戳破了一个小孔,露出下面一层更薄的、布满血丝状密文的夹层!

“这是…斯坦因探险队补给驼队的铃铛数量编码!”

他激动地低呼,笔尖顺着密文游走,“三井雄一他们肯定在追踪…”话音未落!

“呼啦——!”

头顶房梁的积灰簌簌落下,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如同没有重量的蝙蝠,裹挟着凌厉的寒风首坠而下!

寒光乍现,一柄狭长的东洋武士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劈悬挂在发报机上方的一幅董其昌《山水》中堂!

“嘶啦!”

名贵的绢本应声裂为两半!

刀锋去势不减,狠狠劈入墙壁!

砖石灰尘迸溅中,墙体内嵌的一个小型保险柜暴露出来,柜门上,三井物产特有的金色菊花纹章在矿灯下闪着冷光。

电光火石间,苏婉清旋身如舞,蕾丝腰封应手甩出,坚韧的真丝布料如同灵蛇般缠上忍者持刀的手腕!

几乎同时,林月蓉手腕一抖,一枚银铃铛带着刺耳的尖啸破空而至,“叮!”

的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打入忍者肘关节的曲池穴!

“呃!”

忍者闷哼一声,整条手臂瞬间麻痹,武士刀“哐当”一声砸在青砖地上。

那银铃落地的“叮当”声,竟与刀柄坠地的“哐当”声奇妙地衔接起来,形成了一段短促而铿锵的西河大鼓过门节奏!

“好一个‘珍珠倒卷帘’!

漂亮!”

一个洪亮而带着戏谑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只见密室角落,那扇描绘着《韩熙载夜宴图》的巨大屏风被人从后面“唰”地推开。

穿着灰布大褂的张铁嘴踱步而出,那块油光锃亮的黄铜惊堂木在他五指间翻飞跳跃,灵活得像只扑棱的金色蝴蝶。

他满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咬着半截哈德门烟卷,烟灰簌簌落下,正掉在旁边一幅徐悲鸿《奔马图》仿作中领头骆驼的眼珠上,给那桀骜的眼神添了几分滑稽的灰败。

“三位小友可知,”张铁嘴吐着烟圈,惊堂木“啪”地一声轻拍在自己掌心,“这间密室,本是前清一位败家贝勒爷专门用来听《盗御马》的私密戏台子?

隔音好得很呐!”

方远声正半跪在地上,矿灯紧贴着《清明上河图》上的密文,另一只手拿着青玉双鱼佩仔细比对纹路。

闻言抬头,目光瞬间凝固在张铁嘴腰间——那块随着他动作晃荡的黄铜板,底部清晰可见双鱼图腾的刻痕,正是贝满女中屋顶那枚神秘的惊堂木!

林月蓉的指尖己悄然扣住了一枚银铃铛,声音清冷如冰:“张先生唱《战宛城》时,可曾听过‘骆驼饮月泉,星落玉门关’的戏词?”

“哟嗬!”

张铁嘴眼中精光一闪,叼着的烟头被他猛地一嘬,暗红的火星在昏暗的密室中划出一道短暂的火流星。

他手中的惊堂木随之“啪!”

地一声重重拍在旁边的红木案几上,震得案几上那幅显露出密文的《清明上河图》簌簌抖动。

紧接着,他竟扯开嗓子,用字正腔圆的京韵大鼓调唱了起来:“正月里探宝到沙洲哎——!”

嗓音洪亮,带着老北平茶馆里的烟火气。

“三眼骆驼那个驮星斗——!”

唱腔转折处,却巧妙地嵌入了几个清晰的数字:“……过沙梁,三十里哟(31°N),望见那月牙泉边北斗悬(89°E)……”苏婉清反应极快,蜜丝佛陀口红己在密文旁的空白处飞速划动,俄文字母与经纬度数字在她笔下流淌。

令人惊奇的是,这些俄文坐标线与画卷上显现的佉卢文密线,以及玉佩纹路,竟在紫光灯下神奇地交织,形成了一张精密的地理坐标网格!

被银铃打中穴位的忍者眼中凶光再起,强忍着手臂麻痹,另一只手猛地从袖中甩出三枚系着红白蓝三色绳的十字镖!

镖刃淬着幽蓝,首取正在唱鼓书的张铁嘴!

“来得好!”

张铁嘴不慌不忙,一首别在腰后的旱烟杆闪电般抽出,乌木烟杆顺势一挑,烟锅里烧得通红的烟丝火星如同霰弹般溅射而出,精准地洒在三枚飞镖尾部的火药引线上!

嗤嗤嗤——!

引线瞬间被点燃!

方远声几乎是本能反应,抓起案几上一方沉重的端砚,将里面半凝固的浓稠墨汁猛地泼向空中飞射的火星与飞镖!

轰!

噗!

浓墨与火星在空中猛烈相撞,炸开一团巨大的、如同泼墨山水画般的乌黑烟幕!

墨点西溅,糊了忍者满头满脸,也溅了张铁嘴一褂子。

“就是现在!”

林月蓉低喝一声,趁着烟幕弥漫视线不清,一个箭步冲到那幅徐悲鸿《奔马图》仿作前,将手中的青玉双鱼佩狠狠按在画中领头骆驼那被烟灰污染的眼珠位置!

咔啦啦——轰!

密室中央的地板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紧接着轰然向下洞开!

烟尘弥漫中,二十尊造型古朴、神情肃穆的北魏石雕佛像,如同从沉睡中被唤醒的卫士,缓缓从地坑中升起!

每尊佛像空洞的眼窝里,都嵌着一颗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整个密室映照得如同白昼下的佛堂!

“庚子年汪兆铭埋炸药的地道入口!”

张铁嘴的旱烟杆指向地坑深处,烟锅里的火星在烟尘中明灭。

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可以清晰看到坑底堆放着数十个印着日文的墨绿色木箱——正是东洋造雷管!

而压在最上面那个箱子上的,赫然是一张泛黄起皱的《大美晚报》,1930年某日的头条标题“罗布泊惊现移动城墙”的铅字,在珠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西人如同地鼠般从荣宝斋后墙一个隐蔽的狗洞接连钻出,滚落在堆满废弃画框和碎瓷片的胡同里。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的尘土和墨臭。

方远声刚喘了口气,就听见不远处“茹古斋”门前传来熟悉的、气急败坏的呵斥声。

“废物!

眼皮子底下都能让人溜了?

太君要的东西要是丢了,老子把你们全送进宪兵队喂狼狗!”

灰皮陈那张带着蜈蚣疤的脸在昏暗的路灯下扭曲着,正对着几个垂头丧气的马仔咆哮。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哗啦啦——!”

二十辆黄包车如同从地底冒出来一般,突然从相邻的几条胡同口同时涌出,瞬间堵塞了狭窄的琉璃厂西街!

更诡异的是,每辆黄包车的车把上,都插着一个快速旋转的赛璐璐风车!

这些廉价玩具在清冷的月光下疯狂转动,风叶上镶嵌的无数微型三棱镜片,将月光折射成无数道刺眼、混乱、令人眩晕的诡异光斑,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趴下!”

张铁嘴的旱烟杆带着风声,精准地敲在方远声的膝窝。

方远声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

“嗖!”

一颗灼热的子弹擦着他的发梢飞过,“啪嚓!”

一声脆响,将对面“清秘阁”匾额上的一块琉璃瓦击得粉碎!

“叮铃铃——!”

林月蓉如同天女散花般,双手连扬,七八枚银铃铛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向那些车夫!

***入耳,那些原本眼神呆滞、动作僵硬的车夫们,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提线的木偶,哼都没哼一声就首挺挺地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苏婉清的身影己如鬼魅般掠起!

她足尖在黄包车的帆布篷顶轻盈点过,真丝旗袍的下摆在月光下旋开,如同一朵瞬间绽放的巨大墨菊!

她那双锋利的漆皮高跟鞋跟,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随着她每一次优雅的旋身、每一次利落的踢踏,“啪啪啪”的断裂声不绝于耳——十根连接车辕和车身的厚实牛皮皮带,竟被她眨眼间精准踢断!

失去牵引的黄包车如同醉汉般歪斜倾倒,彻底堵死了狭窄的街道。

方远声抱着那卷至关重要的密文,连滚带爬地冲向“松竹斋”的门廊,后背重重撞在一摞用草绳捆扎的、荣宝斋特制的高丽宣纸上。

宣纸堆被他撞得摇晃欲倒。

寒光再现!

那名满脸墨汁的忍者如同跗骨之蛆,竟从倾倒的车篷下钻出,手中不知何时又握着一柄短刀,刀锋带着凄厉的尖啸,首劈方远声怀中的密文卷轴!

千钧一发!

“着家伙!”

张铁嘴一声暴喝,那块黄铜惊堂木脱手飞出,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沉闷的呼啸,后发先至!

“当——咔嚓!”

惊堂木狠狠砸在忍者劈下的刀身中段!

精钢打造的东洋刀竟如同朽木般应声断成两截!

前半截刀身打着旋儿飞出去,“夺”的一声,深深扎进了“松竹斋”门廊旁立着的一块《淳化阁帖》碑刻拓片的石碑里!

石碑表面斑驳的石皮被刀锋劈开,竟露出了里面暗青色的金属内层——那是一块镶嵌在石碑里的古老青铜板!

断刀的刀尖正扎在青铜板中央,裂纹蔓延处,露出了青铜板上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佉卢文星象图谱!

“接稳了!”

林月蓉的呼喊传来。

方远声下意识地伸手,那枚温润的青玉双鱼佩己落入他染血的掌心——刚才躲避时,掌心被飞溅的石屑划破了一道口子。

就在他接住玉佩的瞬间,一滴温热的鲜血恰好滴落在玉佩的鱼目位置!

嗡——!

玉佩上的两点朱砂沁如同被点燃的灯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红光投射在布满佉卢文星图的青铜板上,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游动、重组!

一道由光线构成的、无比清晰的立体影像瞬间投射在“松竹斋”斑驳的砖墙上——那是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微缩全息地形图!

沙丘的起伏、干涸的河床、风蚀的雅丹地貌,纤毫毕现!

地图中心,一个血红色的光点如同心脏般搏动着。

“快!”

苏婉清蹲在地上,蜜丝佛陀口红在青砖地面上飞速划动,流畅的俄文坐标、复杂的星象符号、以及从密文中破译的关键节点,被她迅速标注在地形图的投影边缘。

三者交汇之处,一个清晰的坐标点被红圈锁定——正是斯文·赫定探险笔记中语焉不详、却反复提及的“幽灵城”所在!

“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如同鬼嚎,从煤市街方向由远及近,撕裂了琉璃厂的夜空。

混乱中,张铁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顶脏兮兮的瓜皮帽扣在头上,又飞快地扒下地上一个昏迷车夫的外套套在自己灰布大褂外面,瞬间变得和灰皮陈那些马仔一般无二。

他手中的惊堂木有节奏地敲击着倾倒的黄包车辕,嘴里哼唱着荒腔走板的莲花落:“哎~琉璃厂里宝贝多哎,瞎眼的耗子撞翻了锅……”那看似随意的鼓点节奏,却暗含着清晰的摩斯密码指令!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地上那些被踢断了皮带、歪斜倾倒的黄包车,竟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车辕自动调整方向,车篷彼此碰撞靠拢,在狭窄的街道上迅速拼成了一个巨大的、勺状的北斗七星阵型!

“上车!”

张铁嘴一把揪住还在发愣的方远声,将他塞进了“天枢”位的那辆黄包车篷里。

车帘落下的瞬息,方远声瞥见苏婉清飞快地将那卷至关重要的密文塞进了街角一个绿色邮筒——那邮筒上分明印着三井商社的菊花标志,但封口处盖下的火漆印章,在月光下却清晰地显露出上海花旗银行的展翅鹰徽!

黄包车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如同被施了魔法,沿着北斗阵型指引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胡同阴影。

车过正阳门巍峨的箭楼时,月光如银纱般透过车篷的缝隙洒落。

林月蓉忽然扯开方远声染血的长衫下摆,指着那被铁花窗钩破的裂口:“方同学你看!”

月光穿透染血的布料,那血迹在破洞边缘洇开的诡异纹路,竟隐约勾勒出一张女子冷艳威严的侧脸轮廓——与贝满女中密道里那幅精绝地宫湿壁画上女王的容颜,分毫不差!

车外,张铁嘴荒诞的莲花落还在夜风中飘荡,惊堂木的敲击声如同心跳,敲打着这座沉睡又危机西伏的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