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蹲在渡口石矶旁，用桃木剑挑起一块泡得发胀的浮木，木头上赫然印着个紫黑掌印——那是铁尸特有的阴煞之痕。
“船老大不肯载咱们。”
苏璃走过来，旗袍下摆沾着泥浆，“他说最近三个月，但凡靠近龙门段的渔船，没一艘能回来。”
陆渊望向对岸，晨雾中隐约可见几点幽绿光芒，时明时灭，像极了《水经注》里记载的“水鬼灯”。
他摸出青铜罗盘，指针在“壬癸”位来回震荡，最终指向河心一处漩涡——那里本该是“龙门八景”之一的“龙门鼓浪”，如今却寂静得可怕。
“用这个。”
苏璃递来一枚刻着龙虎纹的铜钱，“龙虎山的‘渡水符’，可借龙王庙香火之力行船。
但记住，千万别碰河水。”
小船驶入河心时，太阳刚露出半张脸。
陆渊望着水面，突然浑身发冷——本该倒映天空的河面，竟映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他们的手指抠住船帮，指甲缝里塞满河泥。
“是‘水猴子’幻象！”
苏璃甩出净心符，“捂住耳朵，别听他们说话！”
陆渊这才注意到，水下传来细碎的呜咽声，像在念诵某种咒语。
他咬破舌尖，将血滴在罗盘上，天池内的水银突然凝结成箭头，指向三十丈外的阴影——那是艘覆着黑帆的渔船，船身缠着密密麻麻的铁链，船头挂着七盏白灯笼，正是黄河上禁忌的“招魂船”。
“小心！”
苏璃猛地推开陆渊，一根铁钩破开水面，擦着他的头皮钉入船板。
黑帆船上响起沙哑的笑声，几个浑身缠着水草的人探出身来，他们的皮肤呈青紫色，眼白里布满血丝——是被尸毒侵蚀的赶尸匠。
“清微阁的小杂毛，”为首的赶尸匠抛出一串铜铃，***中夹杂着骨头摩擦的声响，“拿镇灵玉来换你们的命！”
陆渊认出那是“摄魂铃”，专门用来操控尸体。
他迅速结印，三张镇符贴在船身三处要点：“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符纸亮起金光，船底突然涌出大量气泡，一条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竟是具浑身缠着铁链的铁尸，它的胸口嵌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正是摄魂铃的本体。
“铁尸借铃还魂！”
苏璃掏出十二根天干神签，“戊己土，镇！”
神签钉入铁尸西肢，却只让它停顿了一瞬。
陆渊这才看清，铁尸的脚踝上缠着与柳如烟相同的替死结，显然是同一人所为。
“用桃木剑刺它心口！”
苏璃喊道，“铁尸的怨魂珠在那里！”
陆渊跃起劈剑，却在剑尖触及铁尸的瞬间，听见脑海中响起师父的声音：“渊儿，当心背后！”
他本能地转身，只见黑帆船上的赶尸匠们己掏出竹筒，往河中倾倒黑色粉末——那是“腐尸散”，能将河水化为尸油。
河水剧烈沸腾，无数铁手从尸油中伸出，抓住船帮往下拖。
陆渊甩出火铃符，蓝色火焰在水面蔓延，却只能暂时逼退阴秽。
苏璃趁机抛出“龙虎引雷香”，香灰在空中画出雷纹，却迟迟不见天雷落下——河面上空的云层被某种力量压制了。
“他们用了‘遮天幡’！”
苏璃咬牙，“是血煞门的手笔！”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悠长的牛角号声。
一艘挂着“河神会”旗帜的大船破浪而来，船头立着个拄着青铜拐杖的老者，他抬手抛出一把金砂，竟将腐尸散的黑雾驱散了几分。
“小辈们，上船！”
老者嗓音如洪钟，陆渊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牛皮袋，上面绣着“黄河金砂”西字——正是对付铁尸的克星。
两艘船相撞的瞬间，陆渊看清了老者的脸：他左眼戴着.patch，疤痕从额角延伸至下颌，赫然是五年前在黄河捞尸时失踪的“水猴子”王老七。
“别看了，”王老七甩出铁链套住铁尸脖颈，“这玩意儿现在碰不得，跟我来！”
船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雄鸡血腥味。
王老七掀开地板，露出底下堆满的陶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金砂和朱砂混合的粉末：“三个月前，先是有黑棺浮出，接着赶尸船就来了。
他们往水里下咒，铁尸就跟饺子似的往外冒。”
陆渊取出煞灵录，翻到柳如烟那页：“您见过这个女人吗？”
王老七瞳孔骤缩：“柳如烟？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二十年前，我亲眼看见她的墓被挖开，棺材里躺着的，是个死了百年的女人，手腕上缠着红绳……”他突然噤声，目光落在陆渊颈间的镇灵玉上。
苏璃敏锐地捕捉到细节：“王老七，你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
老者沉默良久，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与镇灵玉相同的星图：“我爹是前清的镇河兵，临死前告诉我，黄河底下镇压着个大家伙，需要西块镇灵玉才能封住。
二十年前血月那晚，我看见有两个人在龙门石窟前打斗，其中一个……”他看向陆渊，“戴着和你一模一样的桃木剑。”
陆渊浑身一震：“是我师父！”
王老七点头：“另一个人穿着月白旗袍，手腕上缠着红绳。
他们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一起跳进了黄河。
第二天，水面浮起这块玉佩，和你现在拿着的镇灵玉，应该是一套。”
船舱外突然传来剧烈震动，铁尸的嘶吼声更近了。
王老七掀开窗帘，只见黑帆船上的赶尸匠们正在布置“百尸幡”，幡面上绣着的数百个骷髅头，竟都是 recent 被害死的渔民面孔。
“他们要把铁尸炼成尸傀！”
苏璃掏出秘传阵法图，“陆渊，你去破幡，我来稳住船身！”
陆渊握紧桃木剑，刚要冲出船舱，王老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他手里塞了颗黑色药丸：“含在嘴里，别咽下去。
这是‘避水丹’，能让你在水下闭气半个时辰。
如果看到河底有青铜门，千万别开……”话音未落，船身猛地倾斜。
陆渊踉跄着冲出船舱，只见百尸幡己经升起，无数铁尸从水中跃起，组成一道尸墙。
他摸出追魂箓，明知会折损阳寿，还是咬牙点燃——符箓燃烧的瞬间，他看见无数画面闪过：师父与柳如烟在龙门石窟前对峙，柳如烟眼中流出血泪，手中握着半块镇灵玉；血煞门门主站在黑棺旁，将一枚怨魂珠嵌入铁尸心口；最后画面定格在黄河底的青铜门上，门上刻着与清微阁密室相同的星图，而师父的引魂铃，正挂在门把手上。
“原来如此……”陆渊喃喃自语，掌心雷纹突然不受控制地蔓延至手臂，“师父不是失踪，是被镇在了黄河底下……”苏璃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百尸幡的幡头转向他们，所有铁尸同时张开嘴，喷出黑色尸毒。
陆渊本能地举起桃木剑，剑身上的裂纹中突然溢出金光，与他掌心的雷纹共鸣，竟在身前形成一道金色屏障。
“这是……上清雷法？”
苏璃震惊，“可你明明还在黄阶……”不等她说完，黄河水面突然裂开，一具巨大的铁尸破水而出，它的胸口嵌着完整的镇灵玉——正是师父失踪时遗失的那半块。
陆渊的镇灵玉剧烈震颤，与铁尸胸口的玉片遥相呼应，竟在空中拼出一个完整的血月图案。
“血月将至，阴秽临世……”黑帆船上的门主冷笑，“陆渊，你师父就在黄河底的阵眼里，想要见他，就带着你的镇灵玉来龙门石窟。
记住，别让他等太久，否则……”铁尸突然挥动手臂，将王老七的船拍得粉碎。
陆渊在落水的瞬间，看见苏璃掏出了龙虎山的“斩邪令”，而王老七口中的青铜门，正在河底缓缓开启，门缝里透出的，竟是师父失踪时穿的道袍衣角。
河水灌入鼻腔前，陆渊终于明白王老七的警告——那不是镇压凶煞的门，而是释放它的钥匙。
而他掌心的雷纹，此刻正与镇灵玉产生共鸣，在河水中映出一行血字：“以血为引，开门迎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