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比喻——那根被血傀丝寄生过的椎骨正发出高频虫鸣,雨水打在上面激出青烟。
他蜷缩在废弃虫庙的供桌下,看着掌心凰纹如活物般游动。
每游一寸,皮肤就脱落一片,露出底下灰晶状的骨骼。
供桌上的神像突然睁开眼。
石雕虫母像的复眼泛起血光,荆无涯翻身滚出香案时,原先的位置己被血傀丝扎成蜂窝。
更糟糕的是,那些丝线尖端挂着熟悉的青铜铃铛——白婴的骨轿到了。
“你偷了我的东西。”
童声从西面八方压来,荆无涯撞破窗棂跃入雨幕。
左腿突然失去知觉,他低头看见血傀丝从膝盖伤口钻出,在空中扭成白婴的笑脸。
时烬虫的灰纹骤然暴起。
世界在刹那间静止,雨珠悬停在鼻尖,血傀丝凝成狰狞的雕塑。
唯有意识还能流动,荆无涯“看”到三息后的未来:自己的心脏被血傀丝洞穿,尸体吊在虫庙飞檐上风干。
剧痛让他提前挣脱时停。
强行改变轨迹的代价是右眼爆裂,但足够他抓住那线生机——扑向街边正在收摊的虫贩,抢过铁笼里的噬光虫吞入腹中。
黑暗降临的瞬间,他听见白婴的冷笑:“时烬配噬光?
真是糟蹋粮食。”
赤鸢的刀尖挑开第七具尸体衣襟。
焚巢会西南分舵的***点遭血洗,死者全是高层骨干。
致命伤在眉心,细如发丝的血洞首贯后脑——这是血巢影卫的手法,但尸体掌心全都有未成形的凰纹。
“血髓虫变异体。”
副官剜出尸体内脏,露出缠满心脏的灰色虫丝,“有人在用我们的凤凰印做饵。”
赤鸢蘸了点虫血在鼻下轻嗅。
硫磺味里混着龙涎香,这是血巢大祭司阴九烛的标志。
她突然挥刀斩断房梁,藏身其间的窥视者摔落在地——竟是个浑身长满凰纹的虫孩。
“告诉阴九烛,他的脏手伸太长了。”
赤鸢捏碎虫孩天灵盖,灰白脑浆里滚出颗刻着归墟瞳纹的虫晶。
当她转身时,背后石墙突然浮现血字:申时三刻,荒骨滩换荆无涯。
地窖暗门在此刻洞开。
满身灰斑的荆无涯跌进来,左眼窝里嵌着噬光虫的尾针。
他举起溃烂的右手,凰纹己蔓延到肘部:“你们在我身上种了什么?”
赤鸢的焚心刀架在他喉间:“这句话该我问。
为什么你身上有白婴的蚀渊烙印?”
荆无涯的独眼突然泛起灰翳。
赤鸢感到刀身传来诡异的震颤,仿佛有万千虫足在啃噬刀魂。
前世记忆汹涌而来:同样的大雨夜,同样的对峙场景,只不过那时被刀指着的是她自己。
“你梦到过吗?”
荆无涯的声线分裂成双重音色,“虫母把良心剜出来那晚,你躲在青铜鼎里哭。”
焚心刀哐当坠地。
申时的荒骨滩泛着磷火。
荆无涯站在换俘圈中心,脚底是阴九烛用虫尸摆出的归墟阵图。
赤鸢的人埋伏在东侧骨丘后,但所有人都没料到换来的“人质”是谁。
白婴的骨轿碾过阵图边缘。
轿帘掀开时,荆无涯的呼吸停滞了——轿中坐着个与他容貌七分相似的少女,颈间挂着时烬虫形状的灰玉坠。
“哥……”少女刚开口就被血傀丝勒紧咽喉。
白婴的指尖在她太阳穴画圈:“小归晚等了你三年呢。
荒原沦陷时,是你亲手把她推进虫潮的吧?”
时烬虫在荆无涯颅内尖啸。
破碎的记忆喷涌而出:确实有个妹妹在瘴气中朝他伸手,确实是自己掰开她紧扣岩缝的手指。
但归晚的尸骨应该早被蚀虫啃尽了,除非……“除非她成了虫母的活容器。”
阴九烛的沙哑嗓音从地底冒出。
阵图突然塌陷,无数归墟瞳从虫尸眼眶中弹出。
荆无涯抱着归晚滚向赤鸢的伏击圈,却被血傀丝缠住脚踝——白婴和阴九瞳同时在操控丝线。
赤鸢的焚心凰火截断丝阵。
但本该接应的部下全部倒戈,焚心刀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副官的眼球裂开,露出阴九烛的归墟瞳:“你以为只有血巢会养傀儡?”
荆无涯在混战中握住了归晚的手。
触感冰冷滑腻,根本不是人类肌肤。
他扯开少女的衣领,看到锁骨下嵌着血巢虫核——这是白婴用虫丝编织的替身。
“惊喜吗?”
假归晚的指甲刺入他手腕,“你的良心早被狗吃了。”
时烬虫的灰纹与凰纹在此刻交汇。
荆无涯感到某种古老契约被唤醒,荒骨滩的地表轰然龟裂,无数青铜棺椁破土而出——这是千年前被埋葬的第一纪元虫巢。
荆无涯在棺椁群中踉跄奔逃。
每具棺材都在共鸣震颤,棺盖缝隙渗出沥青状的黑虫。
赤鸢的焚心凰火勉强开路,但更多棺椑被声波唤醒,阴九烛的狂笑在虫潮中起伏。
“时烬宿主加焚心凰纹,果然能唤醒蚀渊遗骸!”
白婴的骨轿悬浮在半空,她手中提着真归晚的尸体——或者说,是泡在虫胶中的标本。
荆无涯的右眼突然恢复视觉。
噬光虫的残骸从眼眶脱落,取而代之的是灰晶状复眼。
透过这眼睛,他看到赤鸢的心脏处蜷缩着光茧白婴,看到阴九烛的脑髓里盘踞着另一条时烬虫。
最恐怖的是他自己。
胸腔内根本没有心脏,只有团蠕动的灰雾,雾中沉浮着无数张人脸——那些都是被吞噬的前世。
赤鸢拽着他跳进最大的棺椁。
棺内铺满未孵化的时烬虫卵,正中竖着块墓碑,碑文让两人同时僵住:初代虫母 荆氏无涯 永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