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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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凌晨三点开始下的。

苏芮握着手电筒的手指在发抖,医用橡胶手套被暴雨冲刷得发亮。

警用隔离带在狂风里翻卷,像条垂死的银环蛇缠住锈迹斑斑的工厂铁门。

她抬脚跨过水洼时,解剖箱里不锈钢器械的撞击声在雨幕中格外清脆。

"实习的?

"穿黑色雨衣的男人从阴影里首起身,手电光束扫过她胸前的证件牌。

苏芮看见他指缝里沾着暗红色碎屑,像是凝固的血混着铁锈,"现场在二楼冷却塔。

"铁制旋梯在脚下发出垂死的***。

血腥味是从第西级台阶开始浓烈起来的,混着冷却液特有的甜腻气息。

苏芮的防护靴踩到团黏腻的东西,手电光下,半截泡发的食指正卡在镂空钢板上。

"呕——"她猛地捂住嘴,鼻腔里灌满雨水和腐肉交织的腥气。

男人发出声短促的嗤笑,雨衣帽檐下露出青灰色胡茬:"陆沉,刑侦三队。

建议你闭着眼走,上面更精彩。

"冷却塔的探照灯突然亮起,苏芮在强光中看见满地碎肉像被揉烂的草莓蛋糕。

但真正让她僵在原地的,是尸体左腕那块不锈钢手表——表盘裂纹间隐约可见1999.07.23的字样,而她的手机屏幕正显示着2019年8月15日。

"死亡时间..."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暴雨中飘忽,"超过二十年?

"陆沉没回答。

他蹲下身,手术刀般锋利的侧脸被闪电映得惨白。

女尸被切断的右手突然从防水布里滑出,腕内侧的衔尾蛇刺青在雨水中泛着幽蓝的光。

苏芮感觉后颈汗毛竖立,那个扭曲的蛇形符号,和她父亲遗物木盒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父亲是十年前死在解剖台上的。

法医鉴定报告写着"突发性心肌梗塞",但监控录像里那个暴雨夜,他分明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停尸房说了西十三分钟话。

碎骨钳当啷落地。

苏芮颤抖着去掏取证袋,背后忽然传来铁链拖过水泥地的声响。

陆沉的手电光束扫过冷却塔边缘,她在那道晃动的光晕里,看见一双沾满泥浆的黑色雨靴——和父亲死亡现场监控录像里,停尸房门外闪过的那双一模一样。

苏芮的耳膜在雷鸣声中突突跳动。

那双雨靴正在向冷却塔边缘的检修梯移动,胶底摩擦铁板发出蛇类蜕皮般的窸窣声。

她摸到解剖箱里的骨锯,金属寒意渗进掌心纹路。

"别动。

"陆沉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尺骨,"取证灯。

"惨白的光束刺破雨帘,苏芮看见防水布边缘有团银光在闪烁。

当她用镊子夹起那枚沾血的手术刀片时,喉头突然涌上铁锈味——刀柄末端刻着的"C.S"缩写,正在暴雨冲刷中渗出诡异的靛蓝色。

这是父亲手术刀的专属标记。

十年前那个雨夜,这把刀明明和父亲的遗体一起火化了。

"死者舌骨有平行切痕。

"陆沉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像不像你父亲最爱的环甲膜穿刺手法?

"他指尖忽然掠过她防护服领口,勾出根褪色的红绳。

青铜钥匙在雨中摇晃,钥匙柄的衔尾蛇纹路与尸体上的刺青正形成镜像。

苏芮倒退两步撞上冷却管,铁锈簌簌落在肩头。

父亲临终前攥着这把钥匙在她手心画圈,干裂的嘴唇里漏出不成调的儿歌。

殡仪馆的人都说那是濒死谵妄,可此刻女尸被切开的喉管里,正卡着半枚青铜蛇眼。

雷鸣如重锤落下。

检修梯方向突然传来铁链绷断的锐响,苏芮抓起物证袋冲向声源。

狂风卷着雨靴印迹消失在通风管道,她摸到管壁内侧黏着团温热的东西——浸透机油的纱布包裹着老式胶卷,1999年产的富士胶片盒上,父亲年轻时的笔迹正在雨水里洇开:"第七次观测对象出现排异反应,蛇环实验必须..."碎玻璃突然从头顶倾泻而下。

苏芮抬头看见通风口闪过半张溃烂的脸,那人左耳垂挂着的青铜蛇形坠饰,与钥匙柄的纹路严丝合缝。

她摸到陆沉别在后腰的警用匕首,却听见身后传来子弹上膛的轻响。

"苏法医。

"陆沉的雨衣在风中鼓成黑翼,配枪准星正对她的眉心,"把胶片放下。

"雨水顺着钥匙齿槽流进她锁骨,父亲哼唱的童谣突然在颅内炸响。

那是用摩尔斯电码改写的摇篮曲,此刻与胶片齿孔透出的光斑完美重叠——最末两格画面里,浑身插满导管的小女孩正在玻璃舱内蜷缩成胎儿的姿势。

那是七岁时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