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握着手电筒的手指在发抖,医用橡胶手套被暴雨冲刷得发亮。
警用隔离带在狂风里翻卷,像条垂死的银环蛇缠住锈迹斑斑的工厂铁门。
她抬脚跨过水洼时,解剖箱里不锈钢器械的撞击声在雨幕中格外清脆。
"实习的?
"穿黑色雨衣的男人从阴影里首起身,手电光束扫过她胸前的证件牌。
苏芮看见他指缝里沾着暗红色碎屑,像是凝固的血混着铁锈,"现场在二楼冷却塔。
"铁制旋梯在脚下发出垂死的***。
血腥味是从第西级台阶开始浓烈起来的,混着冷却液特有的甜腻气息。
苏芮的防护靴踩到团黏腻的东西,手电光下,半截泡发的食指正卡在镂空钢板上。
"呕——"她猛地捂住嘴,鼻腔里灌满雨水和腐肉交织的腥气。
男人发出声短促的嗤笑,雨衣帽檐下露出青灰色胡茬:"陆沉,刑侦三队。
建议你闭着眼走,上面更精彩。
"冷却塔的探照灯突然亮起,苏芮在强光中看见满地碎肉像被揉烂的草莓蛋糕。
但真正让她僵在原地的,是尸体左腕那块不锈钢手表——表盘裂纹间隐约可见1999.07.23的字样,而她的手机屏幕正显示着2019年8月15日。
"死亡时间..."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暴雨中飘忽,"超过二十年?
"陆沉没回答。
他蹲下身,手术刀般锋利的侧脸被闪电映得惨白。
女尸被切断的右手突然从防水布里滑出,腕内侧的衔尾蛇刺青在雨水中泛着幽蓝的光。
苏芮感觉后颈汗毛竖立,那个扭曲的蛇形符号,和她父亲遗物木盒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父亲是十年前死在解剖台上的。
法医鉴定报告写着"突发性心肌梗塞",但监控录像里那个暴雨夜,他分明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停尸房说了西十三分钟话。
碎骨钳当啷落地。
苏芮颤抖着去掏取证袋,背后忽然传来铁链拖过水泥地的声响。
陆沉的手电光束扫过冷却塔边缘,她在那道晃动的光晕里,看见一双沾满泥浆的黑色雨靴——和父亲死亡现场监控录像里,停尸房门外闪过的那双一模一样。
苏芮的耳膜在雷鸣声中突突跳动。
那双雨靴正在向冷却塔边缘的检修梯移动,胶底摩擦铁板发出蛇类蜕皮般的窸窣声。
她摸到解剖箱里的骨锯,金属寒意渗进掌心纹路。
"别动。
"陆沉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尺骨,"取证灯。
"惨白的光束刺破雨帘,苏芮看见防水布边缘有团银光在闪烁。
当她用镊子夹起那枚沾血的手术刀片时,喉头突然涌上铁锈味——刀柄末端刻着的"C.S"缩写,正在暴雨冲刷中渗出诡异的靛蓝色。
这是父亲手术刀的专属标记。
十年前那个雨夜,这把刀明明和父亲的遗体一起火化了。
"死者舌骨有平行切痕。
"陆沉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像不像你父亲最爱的环甲膜穿刺手法?
"他指尖忽然掠过她防护服领口,勾出根褪色的红绳。
青铜钥匙在雨中摇晃,钥匙柄的衔尾蛇纹路与尸体上的刺青正形成镜像。
苏芮倒退两步撞上冷却管,铁锈簌簌落在肩头。
父亲临终前攥着这把钥匙在她手心画圈,干裂的嘴唇里漏出不成调的儿歌。
殡仪馆的人都说那是濒死谵妄,可此刻女尸被切开的喉管里,正卡着半枚青铜蛇眼。
雷鸣如重锤落下。
检修梯方向突然传来铁链绷断的锐响,苏芮抓起物证袋冲向声源。
狂风卷着雨靴印迹消失在通风管道,她摸到管壁内侧黏着团温热的东西——浸透机油的纱布包裹着老式胶卷,1999年产的富士胶片盒上,父亲年轻时的笔迹正在雨水里洇开:"第七次观测对象出现排异反应,蛇环实验必须..."碎玻璃突然从头顶倾泻而下。
苏芮抬头看见通风口闪过半张溃烂的脸,那人左耳垂挂着的青铜蛇形坠饰,与钥匙柄的纹路严丝合缝。
她摸到陆沉别在后腰的警用匕首,却听见身后传来子弹上膛的轻响。
"苏法医。
"陆沉的雨衣在风中鼓成黑翼,配枪准星正对她的眉心,"把胶片放下。
"雨水顺着钥匙齿槽流进她锁骨,父亲哼唱的童谣突然在颅内炸响。
那是用摩尔斯电码改写的摇篮曲,此刻与胶片齿孔透出的光斑完美重叠——最末两格画面里,浑身插满导管的小女孩正在玻璃舱内蜷缩成胎儿的姿势。
那是七岁时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