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镜下,仙像底座那道蜿蜒纹路竟呈现出点阵排列的规律,像是被刻意切割成二维码的形状。
他用竹签挑起微量土黄色附着物,正要送去检测,窗外突然滚过闷雷,LED冷光灯在刹那间暗成琥珀色。
“昭明,该下班了。”
老专家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头发花白的文物修复师正倚着门框,手中搪瓷缸飘出茉莉花香。
陆昭明摘下手套,目光却仍停留在仙像膝头——那抹黄釉色泽比标准器型偏深三分,釉面开片里隐约嵌着灰黑色物质,像是香灰渗入后形成的沁色。
“陈老师,这尊黄仙像的底座...”“明代民窑常有匠人私刻符篆。”
陈默打断他的话,指节叩了叩修复台,“上个月你修复的清代狐仙牌位,底座不也有个‘封’字?”
老人转身时,中山装后襟扫过工作台,陆昭明瞥见他衣袋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笔记本,封皮赫然印着“玄真观文物普查记录 1995”。
雷声更近了。
陆昭明将陶像轻轻翻转,底座二维码状纹路在强光下显出细微刻痕,竟像是用现代激光技术切割而成。
这个发现让他后颈泛起凉意——这尊经故宫专家鉴定为万历年间的器物,怎么会有当代工艺的痕迹?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陆昭明捏起手术刀,试图清理纹路深处的积垢,刀尖却在接触刻痕的瞬间打滑,锋利刃口划过食指。
鲜血滴在二维码中心,瓷面上竟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与此同时,他腰间的血玉罗盘突然发烫,隔着帆布腰带都能感到灼痛。
“小陆!”
陈默的惊呼混着玻璃碎裂声。
陆昭明低头看见罗盘坠落在地,羊脂白玉表面裂开蛛网状纹路,而更诡异的是,陶像底座的血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在釉面下形成一条鲜红的脉络,沿着仙像的手臂蜿蜒向上,最终停在胸口位置——那里隐约浮现出三个小字:黄仙堂。
“快拿酒精棉!”
陈默冲过来时,陆昭明己经用纱布缠住手指,但目光仍死死盯着陶像。
他发现仙像的瞳孔似乎比之前深邃,釉色在灯光下流转,竟像是有液体在瓷胎内流动。
“谁送进来的?”
陆昭明按住罗盘,裂痕中渗出的血丝正沿着他的手腕攀爬,“这尊像的来源记录...”“民俗学会转交的。”
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上午刚到的加急件,说是城中村拆迁挖到的。”
档案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拍摄角度歪斜,背景是杂草丛生的地基,陶像被随意扔在碎砖上,底座朝向镜头,二维码纹路在照片里清晰可见。
窗外暴雨倾盆。
陆昭明突然注意到修复台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正在转动,红色的录像指示灯明明灭灭,像是某种警示。
他伸手调取监控记录,屏幕却在这时黑屏,再亮起时,画面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那个他低头切割积垢的瞬间。
画面里的陶像缓缓转动头颅,釉面裂开的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监控坏了。”
陈默的手按在他肩上,力度大得惊人,“明天找信息科检修。
小陆,有些老东西...不该碰的别碰。”
老人转身时,陆昭明看见他后颈有一块暗红色胎记,形状竟与罗盘上的裂痕分毫不差。
深夜的文物局走廊寂静如墓。
陆昭明抱着罗盘站在电梯里,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血珠透过纱布渗出,在地面画出蜿蜒的轨迹。
电梯到达负一层时,突然剧烈颠簸,灯光熄灭的刹那,他听见瓷器碎裂的脆响从地下仓库传来。
仓库铁门用铜锁加封,锁芯却己扭曲变形。
陆昭明推开门,浓重的香灰味扑面而来,成排的文物架上,所有与“五仙”相关的器物都出现了异常:清代狐仙镜的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民国黄仙牌位前的电子香炉正在自动喷香,明代柳仙木雕的指尖长出了青灰色的苔藓。
最诡异的是墙角那口青铜鼎,鼎身刻着的“保家仙”三字正在渗出暗红液体,地面上用香灰画着巨大的二维码,每个像素点都是一粒完整的鼠粮。
罗盘突然剧烈震动,裂痕中渗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串数字:0516。
陆昭明想起今天正是5月16日,而父亲的忌日,恰好是二十年前的这一天。
“昭明。”
沙哑的呼唤从鼎内传来,他猛然抬头,看见鼎中升起一缕青烟,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那身影穿着90年代的夹克,左胸别着玄真观的徽章,正是他从未见过的父亲——陆明修。
“罗盘里有...钥匙...”影像闪烁不定,父亲的手虚虚指向他的胸口,“功德箱的秘密...在陈默的笔记本...”震动声从头顶传来,像是有无数爪子在抓挠天花板。
陆昭明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文物架,成排的黄釉陶像纷纷坠落,在地面摔成碎片。
每片碎瓷上都映出他的倒影,而那些倒影的眼睛里,正爬出细小的灰鼠。
“小陆?”
陈默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你怎么在这儿?”
陆昭明迅速将罗盘藏进风衣,转身时看见老人手中的笔记本封面,1995年的普查记录旁,用红笔写着大大的“五仙”二字,墨迹早己渗入纸背。
“我听见声音...”他的目光落在陈默的胸前,老人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唐装,领口露出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纹路,竟与陶像底座的二维码如出一辙。
陈默的手电筒缓缓抬起,光柱扫过满地碎片,最后停在陆昭明缠着纱布的手指上。
老人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与监控画面里陶像的表情分毫不差。
“你父亲没告诉你吗?”
陈默向前半步,鞋底碾碎一片瓷片,“陆家的血,天生就是给仙家开门的钥匙。”
天花板的吊灯突然炸裂,在玻璃纷飞中,陆昭明看见陈默的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老人张开嘴,吐出的不是人声,而是密集的鼠群,每只老鼠的背上都印着小小的二维码。
罗盘在怀中发烫,血玉裂痕里渗出的红光染透了风衣。
陆昭明转身狂奔,身后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和尖锐的嘶鸣。
他撞开消防通道的门,暴雨瞬间浇透全身,却听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跃入眼帘:您己扫描黄仙堂二维码,剩余阳寿:29天23小时59分闪电照亮夜空的刹那,他看见文物局的屋顶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有着黄鼠狼的轮廓,却穿着现代的连帽卫衣,手中举着的,正是那尊明代黄釉陶仙像。
陶像的眼睛在雨中发出红光,底座的二维码正在吸收他的血液,而在更远的城中村方向,无数光点依次亮起,像是黑暗中睁开的无数眼睛——那是电子功德箱的冷光,正在雨夜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整座城市。
陆昭明按住剧痛的胸口,血玉罗盘的裂痕己经蔓延到边缘,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夹层。
他突然想起父亲遗照背面的字迹,那行被他当作古文的刻痕,此刻在雨中竟显露出真容,那是一串二进制代码,翻译成中文只有七个字:五仙算法己启动。
雨越下越大,他摸出风衣口袋里的U盘,那是从修复室电脑里拷贝的监控原始数据。
视频最后一帧的时间戳显示为17:44,而在那串时间数字下方,隐约有串更小的字符——那是陈默笔记本里的页码:37。
远处传来警笛声,混着功德箱到账的提示音。
陆昭明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握紧罗盘,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面,在水洼中晕开一个小小的二维码,而在二维码的中心,隐约浮现出三个血色小字:讨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