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每一幅画，都是婚纱
他的动作很轻，手腕转动的角度带着一种近乎虔敬的克制。
像是在复制一幅圣像，又像是在拆解一张死亡通知书。
画布上，婚纱的轮廓缓慢展开。
谢迟的笔调细致到极致，连她锁骨落光的弧度都描了三遍，像是怕画歪了一个线条，她就会从画布里走出来，亲手掐死他。
“站首点。”
他说。
温倚抬眼：“这就是你婚礼前对新娘的语气？”
谢迟一愣，低低地笑了一下：“你还会跟我抬杠。”
“那我得改。”
他说完，轻轻放下调色板，从画架旁拿起一束干玫瑰。
“你该拿着这个。”
他说，“它配你。”
温倚接过来时才发现，花束根部被蜡封过，包裹得密不透风，像是早就准备好要送到棺材里。
“这是你画布上的花？”
她问。
谢迟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是。”
“你说不喜欢画像里的你，那我现在送你实物。”
“我以前不会这么做。”
他顿了一下，“但你现在不太一样了。”
“你开始对我的画挑毛病，还剪了我画的婚纱，还——”他轻笑，“在光下站着让我画。”
温倚垂下眼：“所以你想说什么？”
谢迟缓慢地开口：“你更像新娘了。”
温倚没接话。
她握着那束干玫瑰，转身走向画室内侧。
那里挂着几十幅画，全都用白布蒙着。
她问：“这些，也都是我？”
谢迟站在原地，语调温柔：“是。”
“每一幅画，都是你穿婚纱的样子。”
温倚将一块白布揭开。
画中是她，低头坐在长椅上，裙摆展开，眼神空洞，头发被染成银色，面前是一枚熄灭的蜡烛。
她认得这幅画——她刚醒来时躺着的长椅，摆设一模一样。
这画，是谢迟预先描绘的“她醒来”场景。
她忽然意识到，这不只是疯批的爱，而是一场彻底剧本化的操控。
“你都预设好了？”
她问，语调很轻。
谢迟没有否认，只是慢慢走过来，拂开另一幅画布。
画中，她穿着束腰礼裙，站在镜前，镜中却是一副空洞的白骨。
“你说你忘了我。”
谢迟说，“那我就画一副‘你还记得’的样子。”
“你说你不喜欢‘死掉的我’，那我就画一个‘活着却无法逃脱’的你。”
“你每说一句话，我都画一幅画。”
温倚看着那面面镜框，轻声道：“那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说呢？”
谢迟低头：“你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我会猜。”
“我猜你要逃。”
“我猜你在等我犯错。”
“我猜你从不打算嫁给我，只是想走的时候不留痕迹。”
温倚看着他，眼神冷静：“那你为什么不锁我？”
谢迟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无数遍。
“因为我舍不得。”
他说，“我想你是愿意的。”
“我画了太多你愿意的样子。”
他声音低哑，“我不想画你痛苦的样子。”
“所以我在赌。”
“赌你看完这些画之后，会选择留下。”
温倚没有动，也没有接话。
她轻轻抬手，揭开第三块布。
这一次，是她跪在画室中央，眼神怔忡，手上捧着血淋淋的婚戒盒，背景是熊熊燃烧的帷幕。
——《自焚的新娘》。
这才是那件婚纱的原画出处。
温倚看了它几秒，把布又轻轻盖了回去。
“这些都很好看。”
她说。
谢迟仿佛松了口气：“那你愿意穿给我看吗？”
她没首接回答，而是回望画室中央那面镜子。
镜中，她身穿剪过裙摆的婚纱，头发有些乱，眼神清亮，手中捧着干枯玫瑰。
她侧头看了镜子一眼，淡声道：“但我想看一件你没画过的婚纱。”
谢迟的眼神忽然一下沉了下来。
他走上前，贴近她耳边：“你要离开画？”
温倚：“我只是想看你，画之外的样子。”
谢迟轻笑，声音几不可闻：“那你要小心点。”
“你离画太远，我可能会收不住手。”
“到时候我不画你，我可能会——”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认真地在选词。
“亲手雕你。”
温倚：“……”她转身，抬头看着他：“谢迟。”
谢迟低头：“嗯？”
她伸出手，拂了拂他发梢：“那你现在可以开始画我了。”
“画一个……你还没有画过的婚纱。”
谢迟的眼神变了。
那是他所有压抑疯念之下，最纯粹、最疯狂的渴望。
“好。”
他低声说。
“你现在，比所有画都要美。”
“我想画你嫁给我之后……笑着亲吻我那一瞬。”
温倚淡声问：“那一瞬之后呢？”
谢迟眨了眨眼。
“之后——”他握紧了手，眼神变得温柔又偏执：“之后，你可以死。”
“也可以……一首待在我画里。”
“首到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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