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荆棘藏玉骨,迷雾罩娇颜
春涧那惊恐的尖叫声像冰锥,穿透奢华床幔,狠狠刺穿她刚附着于这具陌生身体的混乱灵魂。
暴毙?
她红绡的身体……死了?
惊骇和难以置信刚刚腾起,立刻被另一种更原始的生存警觉硬生生压下。
不能晕!
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意识!
莲雾死了,她的尸体被发现……然后呢?
急促而训练有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侍女们刻意压低的慌乱私语:“快!
快去回禀老夫人、夫人!”
“三小姐……好端端怎么就……”“别乱说,快去看看!”
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隙,侍女略带惶恐和惊疑的细小声音传来:“大小姐?
您……您还好吗?
方才西院那边出了点事,春涧姐姐说三小姐…不太好。
奴婢们怕声响惊扰了您安眠……”红绡心脏狂跳,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强逼着自己压下翻涌的痛楚和震惊。
她费力地模仿着记忆中莲雾那种柔弱的腔调,气若游丝,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吓后的细微颤抖:“……方才似乎惊着了,呕……心口堵得慌……西院怎么了?
三妹……出事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气力不济”地咳了两声,眼角甚至真的因为生理性的剧痛逼出两滴泪,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
她一边咳喘,一边用眼角余光紧盯着门口那名侍女。
那是莲雾院里的二等丫鬟,叫秋菱,最是伶俐谨慎。
只见秋菱飞快地扫了一眼床上染血污的锦被,还有镜中那张惨白惊惶的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庆幸(庆幸大小姐似乎并未大碍),嘴上立刻回道:“大小姐快别操心,仔细伤了神!
奴婢这就去让厨房重新熬安神驱秽的汤药来!
西院的事自有管事们料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听说……三小姐是旧伤复发,突然暴疾……己经……己经没了。”
轰——!
“旧伤复发,暴疾没了”这八个字,像一把带倒刺的刀,在红绡心口剜了一圈,将她那点残留的侥幸彻底撕碎!
她被按上了红绡的身份——卑贱庶女的身份,毫无价值地“病死”在那个破落小院里!
而真正的凶手,那个披着她红绡拼命换来的功勋荣耀、光鲜亮丽的沈莲雾,此刻正安然躺在这锦绣堆里,听着自己死亡的丧钟!
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愤怒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但残留在红绡骨血里的本能——那在军营泥泞中挣扎求生、在蛮族刀光下险死还生的本能,却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强行接管了一切。
愤怒?
愤怒只能留给死人!
活下去!
以沈莲雾的身份活下去,比活着更重要!
唯有这样,才能撕开那张伪善的画皮,才能知道真相,才能……报仇!
“呜……三妹……红绡妹妹她……” 红绡瞬间挤出了更多的泪水,声音哽咽破碎,手捂心口,做出痛彻心扉的模样,身体无力地歪在枕头上,大口喘着气,“是姐姐……没照顾好她……母亲知道了……怕是要……”她恰到好处地停顿,显得悲伤过度以至于无法言语。
“大小姐快别如此自责!”
秋菱语气焦急,生怕她再吐血,“三小姐的身子……阖府谁不知道?
本就难熬冬日,皆是命数!
您自个儿还病着呢,可不能再哀毁伤身了!
老夫人夫人那边若知晓您为这事动了根本,必定要心疼的!”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上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更换沾血的被褥,又拿起温热的毛巾,小心轻柔地为红绡擦拭唇边和下颚的血渍。
红绡闭上眼,顺从地任她摆布,牙关却咬得死紧。
命数?
呵!
真是好一番推脱!
秋菱的话,字字句句都加固着一个结论:红绡的死,是本就该发生的,是无人惋惜的“命数”,甚至,不能让沈莲雾为此劳神伤心!
多么……理所当然的冷漠!
府中的效率极高。
不过一炷香功夫,整个靖北将军府都被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起来。
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嚎声、呼喝人准备后事的命令声、以及管束下人不得喧哗的低斥声,交织成一张名为“卑微死亡”的背景音幕。
红绡躺在床上,像个真正的易碎品。
但她紧闭的眼皮下,思绪却在狂风暴雪中飞速转动。
第一层:沈莲雾为何毒杀她?
仅仅是贪图那战功吗?
那毒药的味道,那深入骨髓的腐朽痛感……为何莲雾自己身上也有同样的病根?
红绡强忍着剧痛,调动这具身体残留的模糊感知。
丹田?
一片死寂。
经脉?
细弱,瘀滞,遍布着阴寒的破败痕迹。
这根本不是天生体弱,分明是长期被某种阴毒东西侵蚀!
沈莲雾……是受害者?
还是……更深处阴谋的一部分?
第二层:她的“死讯”如此平静地被接纳,连象征性的查问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
莲雾顶替她功劳并下毒,是得到默许的?
甚至……本就是家族上层某种意志的执行?
父亲沈厉……他知道吗?
他默许另一个女儿杀掉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个虽冷酷严厉,却也曾在北疆前线,亲眼目睹她红绡英勇、目光中闪过赞许的父亲……第三层:那只白玉灵蝶!
那将她濒临破碎的灵魂聚拢的神物!
它是什么?
此刻它在哪里?
为何莲雾拥有如此重宝却身体破败至此?
它和自己离奇的灵魂互换又有何关联?
刚才意识剧痛濒临溃散时,似乎有一缕微弱的月白光芒拂过,安抚了震荡……正思忖间,门外传来沉稳而略带凝重威压的脚步声,以及侍女更显恭敬的通报声:“夫人来了。”
红绡心头骤然一缩!
沈莲雾的亲生母亲,沈厉的继室夫人,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