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楼下的梧桐树上挂着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手术刀,随时准备剖开他的身体。
父亲胡大海在急诊室门口来回踱步,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掉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毛衣 —— 那是妈妈去年织的,针脚间还夹着几根白发。
“祥海,该换药了。”
护士的声音像块冷毛巾,糊在他后颈上。
胡祥海缩回脖子,看着护士戴上橡胶手套,手套上的滑石粉簌簌落在他盖着纱布的右腿上。
当纱布揭开时,他咬住嘴唇 —— 膝盖以下的皮肤呈暗红色,褶皱间嵌着细小的玻璃渣,像撒在红烧肉上的辣椒面。
“这孩子右腿得截肢。”
外科主任的话从走廊飘进来,混着消毒水的气味。
胡祥海看见父亲的拳头砸在墙上,震落了“禁止吸烟”的牌子。
那块牌子掉在地上,“止”字被摔得缺了角,像极了他腿上的伤疤。
他摸了摸枕边的搪瓷缸,那是妈妈的陪嫁。
缸身上的牡丹花纹被撞得凹进去一块,裂缝里还残留着褐色的血迹 —— 车祸那天,妈妈用身体护住他,缸子里的红糖水泼在他腿上,高温混着玻璃碴,在他小腿上烙下永远的印记。
周淑云第一次走进病房时,带着股浓烈的雪花膏味,混着关外的寒气。
她穿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毛领上沾着未化的雪,头发烫成波浪卷,像电视里的港台明星。
手里的铁皮饭盒“咣当”一声放在床头柜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祥海,我是你干妈,以后跟我去东北住。”
她的东北话带着股鞭炮似的脆劲,边说边打开饭盒,热气蒸腾中露出油亮的猪肉炖粉条,“你爸要去深圳打工,没时间照顾你。”
胡祥海缩在被子里,盯着她无名指上的水钻戒指。
那戒指在日光灯下一闪一闪,像极了手术室里的无影灯。
他想起妈妈生前总说:“淑云姨在东北开砖厂,可威风了。”
可眼前这个涂着口红的女人,和照片里那个穿着工装、扎着麻花辫的干妈判若两人。
晚上,父亲坐在床边,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
那是 1975 年妈妈在东北插队时的合影,背景是一座青砖窑,妈妈穿着蓝色工装,站在窑洞前,身后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