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鸫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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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祢瞻去前山找清风要了种猪、米粮、药材以及锅碗瓢盆等一应杂物,回到后山开始兢兢业业地牧养瘟蝗。

每日早起先把黄芪、黄精、党参等大补之药混合在饲料里,饲料是厨房剩下的潲水,道童打的猪草等,头一天夜晚送到后山山下,祢瞻自己运上来喂猪。

喂完猪便练那元血真法打熬气血,元血真法练上两个时辰又转去画符,画完符又去描那瘟蝗袋上的血咒,到了晚上又得去喂猪。

一个月间忙忙碌碌,到了牧养瘟蝗的前三天,还要收割断肠花,最后堆在屋外的平场上。

那平场足有五十丈见方,都要用断肠花堆起两尺高。

这时候祢瞻才知道,虫镰术原来是割草用的,若是没有能及三丈的虫镰术,他一个人说什么也割不完。

便宜师父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咧。

到了牧养蝗虫的日子,提前用驱虫符把平场围起来,从猪圈里提出五口肥猪,那猪被药力催发如大象一般,一一放倒,西蹄朝天地捆起来,放在断肠花堆上。

日头正毒时,祢瞻踩着新鲜的断肠花进了平场。

他解开腰带,连带着将那只黑皴皴的皮带子卸在黄土地上。

袋口三道皮绳结系得死紧,他半跪着用指甲抠了好几下,指节都勒出白印才解开。

袋中先涌出股酸腐气,混着晒蔫的艾草味。

粟米大的绿点纷纷冒头,叫日头一照泛出金属的冷光,翅膜在风里噼啪伸展的声响,像是撕扯浸油的牛皮纸。

不过眨眼功夫,拳头大的蝗虫己落满毒花丛,沙沙有声,不到一个时辰,就吃的露出地面。

吃过了毒花,那蝗虫又麇集在肥猪上。

初时肥猪还惨声大叫,几声后就没了气息。

这时蝗虫己经差不多吃饱了,没了饿狼般的惶急,祢瞻才用小刀划开手臂,接了一海碗血,放在面前。

那蝗虫都飞过来,去舔那海碗中的血。

祢瞻元血真法凝练的精血如汞一般粘稠,蝗虫十分爱吃,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还有几百只没吃到,都瞪着无机质的眼睛望着祢瞻。

祢瞻无法,只好再放了一碗血。

前后放了三碗,才让所有蝗虫都吃到了。

再把手指割开,在瘟蝗袋上描画符咒。

好不容易描画完了,喝一声“回来”!

袋口张开,一只只瘟蝗又变的小如米粒,温顺地飞回了皮袋。

祢瞻吃力地把袋口依旧系好挂在腰间,抬头望天,己是入夜时分,前后放牧了三个多时辰。

祢瞻放了三大碗精血,只觉得手足无力,心慌气喘,脑袋上都是虚汗,急忙回屋,把事先准备的生血符烧了,放入符水饮下,才渐渐平复。

心想每次放牧都要三大碗血,好在一月只要放牧一次,若是天天放牧,就算自己会元血真法也要被吸干了。

这袋子瘟蝗养到这么大,不晓得害了多少人命,当下对虫道人的心狠手辣更是忌惮。

越是忌惮越是勤勉,祢瞻告诫自己务必万分小心,不可有半点差池。

如此过了半年,虫道人来检视了一回,见他做事滴水不漏,不住口地夸奖,又赐了两瓶“血精丹”。

那丹有黄豆大小,色呈鲜红,祢瞻服了,大补血气。

只是元血真法是精血之道功法,最重血气充盈,祢瞻每月都要放血,纵有血精丹辅助,也只保住功力不退步,想练到下一层千难万难。

祢瞻如此做了三年,十七岁上,虫道人又从外面掳来一个童子。

瓜子脸,瓷一样白的皮肤。

长的十分清秀,还会唱小曲儿,名叫程鸫。

虫道人说他是个三灵根,也收做了徒弟,叫他鸫哥儿。

大约过了半年,鸫哥儿就踏入了练气一层,虫道人甚是欢喜,就让祢瞻教他画符。

二人就在偏殿练习,祢瞻手把手地教鸫哥儿如何裁剪黄纸,如何把朱砂调配成符墨,如何掌握符箓的基本笔画,如何引导真气进入符墨……鸫哥儿非常聪明,一说就明白,不过下笔时全然不是那回事,笔画歪歪扭扭。

鸫哥儿红着脸说:“祢师兄,我太笨了,没写过字。”

祢瞻安慰他:“慢慢练就是,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怎么遇上师父的?”

“我是江州人,父亲是戏班子的班主,我从小就在戏班子里学唱戏。”

鸫哥儿说:“吊嗓子的时候正好遇上师父,师父说我有灵根,就把我带回来了。

师兄你呢?”

祢瞻淡淡说:“和你差不多。

我是沅州人,读过秀才。”

祢瞻教了他半月,二人聊的也不多,不过彼此都知道了还有父母在世。

祢瞻还知道鸫哥儿是金水火三灵根,修炼的是一部小五行诀,和自己的虫灵根很不一样。

鸫哥儿在画符上没有什么天分,到最后虽然能勉强学会了三种符箓,却总是画七八张才能成一张,所费精力,入不敷出。

祢瞻皱眉道:“本门弟子,总免不了接触毒虫,便是前后山山道上,也不乏师父设下的毒虫陷阱,你这样可不行。”

说罢他把自己画的三种符箓,各取了两张,送给鸫哥儿:“你且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隔日虫道人考较了鸫哥儿,对他的成绩毫不在意,反倒越发的和颜悦色,把他带在身边教导。

鸫哥儿不用做粗活,每日只在虫道人房里服侍。

他嘴又甜,人又漂亮,虫道人十分宠爱他。

有一回,祢瞻从院中经过,见他从虫道人房里挪着步出来,面上带着羞愤,眼里含着泪水。

见着祢瞻立即抹了眼泪,脆生生的笑着喊:“大师兄,哪儿去?”

祢瞻只做刚看见他,也堆起了笑脸说:“师弟,我去厨房吩咐他们送些泔水。”

鸫哥儿道:“近日与师兄少会,师父只有我们两个弟子,应该多亲近才是。”

又说:“听说师兄能养炼那瘟蝗,真是法力深厚,我想去瞧瞧行吗?”

祢瞻心思电转说:“那瘟蝗凶恶的紧,只听师父一个人驾驭,我也只能自保,师弟还是莫要看了,伤着身子不得了。”

两人说了些闲话,两下走开。

彼此却暗暗上了心。

观里的童子没有灵根,入不得道,老道士便教了他们一些拳脚功夫。

祢瞻曲意结交,也学了来。

他和清风关系尤其不错,有时候清风也会把道童间的闲话学给他听。

清风说:“鸫哥儿听说是戏班子里扮旦角的,观主夜晚也不放他出房,吃穿住用都和自身一般。

师兄,你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被他在观主面前进谗言,夺了真传的位置。”

祢瞻肚子里苦笑,你还真当我是真传,却不知我只是个苦力罢了。

他不愿参与到这些事中,正色说:“清风,鸫哥儿也是苦命人,这些嚼舌头的话以后别说了。”

清风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

他修了炼体的功法,学些招式技巧十分容易,几个月功夫,便能开碑裂石,在凡俗中也是绝顶高手了。

这一日,正在摆弄几个石锁,鸫哥儿从内院走过来,站在一边看。

祢瞻见他看,就住了手,说:“雕虫小技,师弟见笑了。”

鸫哥儿摇了摇头说:“师兄功夫俊的很,便是炼气三层以下,中了你一手怕是也要被重伤。”

祢瞻说:“哦?

这有什么说道?”

鸫哥儿说:“练气分九层,前三层还是半个凡人,故这些凡间的拳脚功夫还能伤到。

后三层己经身如精铁,纵然站在那里让你打,你也伤不得。”

说着一脸仰慕地往身后卧房看了一眼。

祢瞻心里一突,面上依旧笑着说:“不错,我这功夫本就没什么用。

多谢师弟指点。”

深施了一礼。

鸫哥儿也正色还了一礼说:“说些闲话,师兄不必在意,程鸫以后还要师兄多多照应。”

响锣不用重锤敲,这次对话,鸫哥儿分明是告诉祢瞻,虫道人己经是练气后期,不可力敌。

当然,纵使鸫哥儿不说,祢瞻也不会以为这几手功夫能奈何得了虫道人。

在观中这些日子,祢瞻己经打听了,除了瘟蝗,虫道人至少还可以驾驭金刺峰,迷眼蝶两种毒虫,还不知有什么法器,自己与他天差地远,还要忍耐。

如此又过了一年,也许是虫灵根的缘故,瘟蝗与祢瞻亲近了一些,只须一碗血,就能让瘟蝗顺利的回归到袋子里去。

祢瞻暗暗积攒精血,元血真法又突破了一层,丹田中生出一眼血泉。

这血泉一出,他食量大增,日食一牛也不在话下,三五日不食也不觉得饥饿。

耳聪目明,力气大增都是应有之义,干那些粗活也轻松了许多。

当然在人前祢瞻掩饰的很好,仍是一副吃力的摸样。

他欣喜之余又有了新的烦恼,当初虫道人传他元血真法只传了头三层,以后的功法却没有了。

祢瞻自不敢找虫道人要,用脚趾头想他也不会给,白白惹来猜忌。

祢瞻暗暗发愁,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这年八月十五,来了转机。

这日晚间,月亮特别圆,虫道人来了兴致,命童儿整治了一桌酒席,侍候他喝酒赏月。

祢瞻和程鸫两个作陪。

虫道人喝了几杯酒说:“你们可知这月亮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