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总在图书馆古典文献区最角落的位置翻开它——那里有张被历代学生刻满涂鸦的枫木桌,桌腿微微摇晃的节奏恰好能配合她写诗时的呼吸频率。
笔记本第七页夹着晒干的迷迭香,香气渗进纸页的纤维里,与钢笔水混合成特殊的味道。
此刻她正用左手食指轻轻摩挲页脚卷曲的角落,那里用铅笔写着拜伦诗句的变体:“她走在落叶的光影中,像深秋的银杏树突然学会了抒情。”
上周三清晨捡到的银杏叶标本压在诗句下方,叶柄处还沾着当时未干的晨露。
翻到中间章节时,牛皮纸书签带突然绷首——那是她用茶染宣纸自制的,浸过茉莉花茶的纤维里还藏着几粒干花。
这页写着首未完成的三行诗:“素描本的折痕里/藏着你睫毛的弧度/比所有希腊雕像的曲线都……”钢笔在这里戛然而止,洇开的墨迹像团小小的阴云。
林小满突然用指节抵住嘴唇,这是她思考时特有的动作。
窗外的银杏树沙沙作响,她想起昨天那个穿灰毛衣的男生低头找橡皮时,后颈脊椎骨凸起的形状确实像某尊破损的阿波罗雕像。
笔记本最后几页贴着从旧书上剪下的版画插图,泛黄的纸张边缘用红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有幅但丁与贝雅特丽齐相遇的木刻版画旁,她新添了段铅笔字:“D在艺术史区转角的阴影里画速写,他的铅笔屑落在我的帆布鞋上,像下了一场碎钻般的雪。”
这段文字下面画着个箭头,指向页边用回形针固定的便签纸——上面是今早匆忙记下的拜伦诗句英文原文,字母“o”都被她描成了银杏叶的形状。
便签背面还有行小字:“他橡皮擦落的碎屑有松木香。”
林小满轻轻地合上笔记本,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到“叮”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书里掉了出来。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枚黄铜书签,它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林小满好奇地蹲下身去捡书签,就在她手指触碰到书签的瞬间,她的目光被书桌底部的涂鸦层吸引住了。
那是一层厚厚的、五颜六色的涂鸦,看起来像是很多人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在这些涂鸦的掩盖下,林小满发现了一句刻得很浅的拉丁文谚语。
她凑近了一些,仔细辨认着那些古老的字母,试图理解这句谚语的含义。
就在这时,阳光突然穿过银杏树的间隙,洒在了书桌上。
那道明亮的光线恰好照在了黄铜书签上,将那些字母的阴影投射在了书签的表面。
林小满惊讶地发现,这些阴影竟然与她上周抄写的聂鲁达诗句重叠在了一起:“爱是这么短,遗忘是这么长。”
她怔怔地望着那光影交错的金属表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句诗似乎在这一刻有了新的意义,与那隐藏在涂鸦层下的拉丁文谚语相互呼应。
然而,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林小满并没有注意到,在艺术类书架那边,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生,他正慢慢地将手中的《拜伦诗选》放回Q开头的区域。
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生怕打扰到周围的宁静。
男生的速写本里夹着一张对折的纸,露出的一角可以看见铅笔勾勒的银杏叶脉络,那线条细腻而流畅,仿佛是他刚刚在银杏树下写生时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