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谢梵声坐进前来迎接他的车，车内安静得有些压抑。他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始终没有收到秦见鹿的回复。屏幕上定格的，依旧是他发出的那条消息：“落地了，给你带的礼物。”然而，秦见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回应。

这太反常了。往昔，哪怕他只是随意发一个句号，秦见鹿都会秒回一大段充满热情的话语，末尾还必定会附上一个可爱俏皮的表情包。可如今，她连一个字都吝啬给予，仿佛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

助理从后视镜中偷偷瞥了谢梵声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再三，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谢总，是先去看谢小姐，还是……秦小姐？”

谢梵声眉梢微微一动，刚要张嘴回应，助理却像是生怕错过时机，抢先说道：“要不……还是先回家见秦小姐吧？”他稍作停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您这次出国，秦小姐应该很想念您。”

谢梵声抬眸，目光冷淡地扫向助理，声音里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悦：“你什么时候学会逾越本分，擅自替我做决定了？”

“我知道您喜欢谢小姐。”助理心一横，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但秦小姐才是您法律上的妻子，她追求您长达六年之久。这六年里，她对您的好，您当真从未察觉吗？”

谢梵声的指尖猛地一顿，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

助理见状，索性破釜沉舟，一股脑儿地倾诉起来：“您还记得吗？秦小姐以前最爱热闹，热衷于去夜店狂欢，喜欢和朋友们尽情喝酒跳舞。可自从与您结婚后，她毅然决然地告别了那些灯红酒绿的生活。为了迎合您，她甚至开始吃素，跟着您诵经，努力学着清心寡欲。”

“您知道她曾经有多张扬肆意吗？那时的她，光彩照人，穿衣服总是挑选最艳丽的色彩，尽显青春活力。可现在呢，她连挑选衣服都只敢选素色的，生怕您觉得她不够端庄稳重。”

“还有，您每次前往禅房闭关，她都会默默守在门外。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有一回您闭关整整三天，她就在门外不吃不喝坐了三天，最后体力不支晕倒了，还是佣人偶然发现的。可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您是否出关，满心满眼都是对您的思念。”

“您每次出差，她都会提前精心为您准备行李，哪怕是一双袜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您归来时，她总是第一个飞奔上前，关切地询问您是否疲惫，有没有饿着。可您呢？每次都是冷淡地‘嗯’一声，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您曾随口提过一句不喜欢香水味，她二话不说，立刻将自己所有的香水都扔得一干二净。”

“有一次您发烧，她心急如焚，连夜开车去山上为您采药，山路崎岖，她差点摔下山崖……”

“谢总，您真的从未意识到，秦小姐这些年，为了您，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己，变得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吗？”

“我还记得初次见到秦小姐的时候，她穿着一条明艳动人的红裙子，在会所里与众人开怀畅饮。输了游戏就爽朗地大笑，赢了便得意地挑眉，整个人活力四射、鲜活明媚，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光芒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可现在呢，曾经的灵气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几乎快要消失殆尽……”

谢梵声的指尖再次停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初次遇见秦见鹿时的画面——

二十岁的她，身着一条红色吊带裙，亭亭玉立地站在会所璀璨的灯光下，笑容肆意张扬，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束缚她的光芒。她俏皮地歪着头看向他，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像藏着无数星辰，脆生生地问道：“你就是谢梵声？听说你从小在寺庙长大，真的做到了无欲无求？”

那时候的她，是如此鲜活、如此明媚，像一团炽热的火焰，热烈而奔放，让人的目光一旦落在她身上，便再也难以移开。

可后来呢？

后来她嫁给了他，为了融入他的世界，逐渐收敛了所有的锋芒。不再穿着艳丽的裙子，不再涉足喧闹的场合，甚至连笑声都变得小心翼翼。每天，她身着素色的家居服，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偶尔抬起头望向他，眼神中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渴望得到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谢总……”助理的声音轻轻响起，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秦小姐是因为爱您爱得太深，才甘愿压抑自己的天性。可倘若有一天，她突然醒悟，发觉自己在这份爱里迷失了自我，爱得太过疲惫，或许她真的会选择离开……到那时，您真的能够接受吗？”

谢梵声呼吸猛地一滞，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他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过往的认知里，秦见鹿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压抑自己对谢棠梨那份难以启齿的欲望，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社会人。他从未真正在意过秦见鹿的感受，也从未想过她会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可此刻，助理的话犹如一把锐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剖开他的胸膛，逼迫他直面那个一直被自己刻意忽视的问题。

如果秦见鹿真的决然离去，他……真的能够接受吗？

如果家里再也没有那个每天绞尽脑汁吸引他注意的身影，再也没有那个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声音，再也没有那个即便被他冷落，却依然绽放灿烂笑容的脸庞……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慌乱。

谢梵声眉头紧紧蹙起，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问道：“她出院了？”

助理闻言，心头顿时一喜，连忙回答道：“应该已经出院了，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她恢复得很不错。”

谢梵声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地说道：“那就先回家。”

助理暗自松了一口气，立刻转动方向盘，朝着别墅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谢梵声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秦见鹿的身影。她穿着性感睡衣，故意在他面前跌倒，想要投入他的怀抱，却被他无情推开，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他；她趁着他洗澡时，偷偷溜进浴室，结果被他用浴巾裹住，扔了出来，可她却还笑嘻嘻地扬言“下次还敢”；她在他诵经时，调皮地坐到他腿上，被他拎起来放到一旁，却依旧不死心，还凑过来想要亲吻他……

这些曾经让他厌烦不已的画面，此刻回想起来，想到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他的心却莫名地揪紧，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车子缓缓驶入别墅区，谢梵声推开车门，迈着大步，匆匆朝着家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