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客的断剑卡在兽纹利齿间,剑身北斗纹泛起妖异的紫光。
我腕间金铃不受控制地撞向匣底,铃舌在青铜表面刻出星芒轨迹——正是当年父亲检验机关枢密时用的"叩星诀"。
"退后!
"我扯住斗笠客的腰带翻滚三圈,原先立足处的地砖轰然塌陷。
十六尊玄铁傀儡同时单膝跪地,关节令牌射出幽蓝光束,在地窖入口织成星网屏障。
白衣人的弯刀碎片还在脚边颤动,刀刃内侧的波斯文在蓝光里扭曲变形。
那串字符突然脱离金属表面,悬浮在空中组成火焰圣徽——正是摩尼教祭坛上的光明印记。
"他们用圣火咒玷污机关..."斗笠客的指尖拂过星网,光束立即转为赤红。
地底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某种巨型机械启动的震动让沙尘簌簌落下。
我摸出藏在柜台暗格的犀角灯,鲸油点燃的刹那,地窖全貌赫然显现。
西十九级石阶螺旋而下,每阶都嵌着北斗状的铁蒺藜,阶面铜锈中隐约可见干涸的血手印。
"这是人祭梯。
"斗笠客的断剑挑起阶缝里的碎骨,"每阶需浇灌七两心头血。
"他的剑尖突然指向第三十二级台阶,那里有枚嵌进青石的玉扳指——内侧刻着玄机阁工匠独有的天工印。
金铃撞响第五声时,饕餮纹青铜匣自动滚落阶梯。
兽口叼着的断剑在石壁上刮出火星,点燃了沉积十五年的鲛人脂。
幽绿火焰顺着墙槽蔓延,照亮两侧密密麻麻的悬尸。
"是阁中匠人!
"我抓住剧烈震颤的金铃。
最前方的尸体突然转头,腐烂的面皮簌簌脱落,露出金属头骨——这竟是父亲研制的"人傀",脖颈切口处还插着半截东厂令旗。
斗笠客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耳后的月牙疤渗出黑血,断剑不受控地刺向人傀眉心。
金属头颅裂开的瞬间,滚出颗琉璃眼珠,瞳孔里封存着记忆光影:十五岁的阿姐赤脚站在机关阵中,嫁衣下摆浸在血泊里。
父亲将金步摇插入阵眼时,九具人傀突然暴起,利爪穿透他的胸膛。
画面最后定格在东厂番子扯下阿姐盖头时,她耳后的月牙疤与我的一模一样。
"双生扣..."我踉跄扶住墙壁,掌纹按在某个凸起的星纹上。
整面石壁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布满铜管的传声墙。
父亲临终的嘶吼通过机关保存至今,在密闭地窖里轰然炸响:"燕家女听令!
持璇玑剑开生门,带《玄机策》投王守仁大营——!
"声波震落顶壁的沙土,露出隐藏的星象图。
北斗七星的位置被替换成七具悬棺,棺盖上刻着火铳构造图。
斗笠客突然闷哼跪地,他的火焰胎记正在吞噬星图光芒,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形成活体星轨。
饕餮青铜匣在此刻完全开启。
匣内升起的不是兵器图谱,而是个青铜浑天仪,二十八宿方位插着带血的指甲——全是玄机阁女弟子的左手无名指。
"他们用闺阁阵..."我喉头涌上腥甜。
当年父亲为保《玄机策》,将半部机关术传给女弟子,指甲正是启动阵法的钥匙。
斗笠客的断剑突然自动归鞘,剑柄弹出暗格,里面滚出九枚染丹蔻的指甲。
浑天仪感应到同源血气开始旋转,星宿盘投射出的光影里,浮现出王阳明的手书:"正德九年,玄机遗部助平宁王乱。
"日期与许昌携带的诛杀令整整相差六年。
地窖突然剧烈摇晃。
白衣人破碎的面皮下传出波斯语的吟唱,摩尼教圣火从尸堆里窜起,顺着星网屏障攀爬。
十六尊铁傀儡的眼窝磷火变成惨绿色,转身将利爪对准我们。
"他们被邪术操控了!
"斗笠客扯下衣襟缠住剑柄,"用璇玑剑诀引动浑天仪!
"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金铃上,铃铛发出的清音竟与浑天仪转动频率共振。
当第七枚带血指甲嵌入角宿位时,悬棺群同时开启,棺中射出缠着金线的诸葛弩——正是阿姐大婚时,我亲手系在机关鹞上的"千丝引"。
铁傀儡们在金线缠绕下僵首如木偶,斗笠客的断剑趁机刺入浑天仪核心。
北斗状的气旋从剑尖爆发,将圣火逼回尸堆深处。
白衣人的残躯突然炸开,血肉在火中凝成新的波斯文:"明尊降世日,双月开鬼门。
"地窖顶部在此刻彻底坍塌,沙暴裹着月光灌入。
我们头顶的双月突然拉近距离,较小的血月表面浮现出玄机阁全景。
当月光聚焦在浑天仪上时,青铜部件自动重组,变成一尊三尺高的燕南天塑像。
塑像手中的卷轴突然展开,露出真正的《玄机策》扉页。
朱砂写就的八字谶语刺痛双目:"器尽人道灭,武极天命衰。
"斗笠客的断剑突然发出悲鸣,剑身浮现裂纹,北斗纹路渗出鲜血。
"原来如此..."他踉跄着触摸塑像底座,那里刻着微小的生辰八字——正与我襁褓里的绣纹完全一致。
火焰胎记在此刻灼穿衣衫,露出下方隐藏的刺青:正德三年七月初七,我的降生日期。
地窖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九口悬棺组成八卦阵缓缓升起。
当血月移到天心位置时,棺盖同时掀开,里面竟是九具与我容貌相同的女尸,耳后全都有月牙形伤疤。
"这才是真正的闺阁阵..."我扯断金铃红绳,铃铛滚入棺群中央。
女尸们突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圣火,指尖的金线缠住斗笠客的断剑。
当第一具女尸的手掌贴上他胸膛时,火焰胎记竟开始转移。
斗笠客的惨叫声中,我认出女尸腕间的鎏金镯——那是阿姐及笄时,父亲用机关鸟从南海衔回的陨铁所铸。
记忆如决堤洪水:当年被东厂带走的不是阿姐,而是刚诞下双胞胎的玄机阁主夫人!
浑天仪突然射出光柱,在沙暴中开辟出逃生通道。
我拽着半昏迷的斗笠客跃入光门时,最后瞥见青铜匣上的饕餮纹正在啃食血月。
兽口吐出的玉牌上,赫然刻着当朝首辅杨廷和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