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和陈峰顶着暴雨冲进公社办公室时,裤脚还淌着浑浊的雨水。
屋内,王主任正倚在藤椅上抽水烟,烟雾缭绕间,墙上 “实事求是” 的标语被熏得发黄。
“王主任,我们想申请在码头办个小型渔业合作社。”
林宇将浸透雨水的计划书摊在桌上,纸页间洇开的墨痕像未干的血迹。
陈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补充道:“用科学方法养鱼,能让产量翻倍。”
王主任吐出一个烟圈,眯眼打量着两个年轻人:“海防重地,岂是你们随便折腾的?
上个月隔壁村有人倒卖渔网,现在还关在派出所呢。”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清脆的自行车***,王主任的侄子骑着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掠过,后座绑着印有 “供销社***” 字样的纸箱,里面露出几包红塔山香烟。
林宇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这一幕与他在广州见到的景象形成刺痛的反差 —— 珠江边的电子厂里,工人们热火朝天地组装收音机;沙面的咖啡厅里,外商正与中方代表洽谈合作。
而在海南,连年轻人想尝试新事物,都要被权力的阴影笼罩。
台风过后的清晨,林宇在清理码头时发现一艘搁浅的香港货轮。
锈迹斑斑的船身上,“维多利亚港” 的字样依稀可辨。
船主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正急得来回踱步:“这批电子表零件要是被扣,我倾家荡产啊!”
林宇注意到船舱角落还藏着几台卡带式收音机,这在当时的海南属于违禁品。
“我有个亲戚在海关。”
林宇沉吟片刻,“但得保证货物不流入岛内。”
三天后,在表哥的周旋下,货轮得以放行。
作为答谢,船主塞给林宇一台三洋牌收音机,机身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当晚,两人躲在陈峰家的阁楼里,小心翼翼地拧开旋钮。
先是沙沙的电流声,紧接着,邓丽君的《甜蜜蜜》从电波中流淌出来,婉转的歌声与窗外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这声音,像不像三亚的月光?”
陈峰托着下巴,眼中满是向往。
然而,这份隐秘的喜悦很快被打破。
一周后的深夜,林宇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几个民兵举着手电闯进来,照得屋内亮如白昼:“有人举报你收听敌台!”
母亲吓得浑身发抖,父亲默默挡在林宇身前:“孩子只是听新闻......”收音机最终被没收,但林宇记住了那些来自外界的声音。
他开始偷偷抄写《参考消息》上关于深圳特区的报道,在笔记本上画下港口规划草图。
陈峰则跟着渔民学习新式捕鱼技术,两人约定,等政策松动的那天,一定要让海南的渔船驶向更广阔的海洋。
转机出现在一个闷热的午后。
林宇在码头遇到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对方自称是省科委的调研员。
当得知林宇正在研究用太阳能烘干鱼干的技术时,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小伙子,中央正在讨论海南的开放政策,你们的想法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句话像一颗火种,重新点燃了两人的希望。
他们开始挨家挨户游说渔民入股合作社,却屡屡碰壁。
“万一赔了咋办?”
“上面说变就变,靠不住!”
质疑声中,林宇想起在广州图书馆看到的资料 —— 新加坡用三十年时间,将一片沼泽地建成国际大港。
他坚信,海南也能创造奇迹。
然而,当他们带着精心准备的计划书再次找到王主任时,得到的却是冷遇:“县领导说了,集体资产不能随意处置。”
林宇注意到,王主任办公桌上摆着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落款处正是他侄子所在的贸易公司。
当晚,林宇和陈峰坐在防波堤上,望着远处军舰的探照灯在海面扫过。
陈峰突然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海里:“阿宇,我们首接去省里找领导!”
月光下,林宇看着溅起的水花,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改变不是等来的,是闯出来的。”
他们连夜整理资料,将渔民的需求、技术方案和市场前景写成详细报告。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亮海面时,两个年轻人己经挤上了开往海口的班车。
车窗外,椰林在风中摇曳,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林宇握紧手中的报告,心中既有期待,又充满忐忑 —— 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机遇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