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川醒来时,耳边是刺耳的警报声,像无数只乌鸦在耳膜上啄食。他睁开眼,视野模糊,
飞船控制舱的灯光闪烁不定,红色的警告灯在黑暗中跳动,像一颗颗即将熄灭的星辰。
他的头盔面罩上映出自己的脸——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像个被遗忘在太空深处的幽灵。
“系统,报告状态。”他的声音沙哑,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舔了舔嘴唇,
尝到一丝咸腥,那是鼻血干涸后的味道。“主引擎故障,备用电源耗尽,导航系统离线。
”飞船AI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发寒,像个冷漠的殡仪员在宣读死讯,“当前坐标未知,
检测到高强度引力场,疑似接近黑洞事件视界。”黑洞。林泽川的心脏猛地一缩,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是“天枢号”探测船的唯一乘务员,任务是勘测银河系边缘的未知区域。出发前,
他在北京的家中喝了最后一碗母亲煮的饺子汤,汤里漂着葱花和几滴香油,
那味道现在还萦绕在舌尖。可现在,他离家不知多少光年,
离那个温暖的厨房更像隔着一个宇宙。他挣扎着从座椅上解开安全带,
身体轻飘飘地浮起——飞船的人工重力系统已经停摆。他抓住控制台边缘,
强迫自己看向舷窗。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一片扭曲的黑暗。
光线被拉扯成细长的弧线,像被一只巨手揉皱的画布。那是黑洞的吸积盘,
炽热的气体在被吞噬前发出最后的哀鸣。“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声音在狭窄的舱内回荡,像在跟另一个不存在的自己对话,“导航明明避开了所有已知黑洞。
”但数据不会撒谎。控制台上的引力读数飙升,飞船的金属外壳开始发出低沉的***,
那是结构在超强引力下变形的声响。林泽川的心跳加速,他知道,黑洞的事件视界一旦越过,
就没有回头路。时间和空间会在那里彻底崩塌,连光都无法逃脱。他强迫自己冷静,
翻出应急手册,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滑动。手册是他出发前从基地图书馆借来的,
封面上还有个模糊的“中国航天”印章。他翻到“引力异常”那一页,
上面写着:“若遭遇黑洞,尝试启动反向推进器,保持距离。”可现在,主引擎已死,
反向推进器连启动的电量都没有。“系统,计算到事件视界的距离。”他尽量让声音平稳。
“约300公里,以当前速度,预计15分钟后进入视界。”AI的回答冷酷无情,
像在宣判***。15分钟。林泽川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脸,她站在厨房门口,
挥着手说:“小川,路上小心,别忘了回家。”他当时笑着点头,可现在,
他连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他重新睁开眼,决定做最后一搏。他漂浮到引擎舱,
打开维修面板,手动检查备用电源线路。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间摸索,汗水从额头滑下,
漂浮在失重环境中,像一颗颗孤独的小行星。他找到一根断裂的电缆,用颤抖的手接上,
祈祷能挤出一点电力。“嘀——”控制台亮起一盏绿灯,备用电源恢复了1%的电量。
他立刻回到驾驶舱,尝试重启导航系统。屏幕闪烁了几下,
显示出一行字:“警告:引力梯度过高,飞船结构将在5分钟内解体。”5分钟。
他咬紧牙关,输入指令,试图调整飞船角度,用仅剩的电力让舷窗对准黑洞。他想看一眼,
那个吞噬一切的深渊到底是什么模样。舷窗外,黑洞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圆,
而是一个扭曲的漩涡,边缘的光线被拉伸成无数条细丝,像一张无形的网。
吸积盘的热气发出微弱的红光,像血一样涂抹在黑暗上。林泽川盯着它,
感到一种奇怪的眩晕,仿佛自己的灵魂正被一点点吸进去。“系统,记录日志。”他低声说,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开始记录。”“这里是‘天枢号’宇航员林泽川,
任务编号ZH-074。我……即将进入一个未知黑洞。飞船失控,动力全失,
距离事件视界不足100公里。如果有人能收到这条信息,请告诉我的母亲,我很抱歉,
没能回去吃她做的饺子。”他顿了顿,声音哽咽,“还有,告诉她,我尽力了。
”飞船突然剧烈震动,金属墙壁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林泽川被甩到舱壁上,
头盔撞出一道裂纹。他挣扎着爬回座椅,系上安全带,盯着舷窗。黑洞的边缘已经填满视野,
像一张巨口,缓缓张开。时间似乎变慢了。他感到身体被拉长,像一根被拉伸的橡皮筋。
科学家说,靠近黑洞时,引力会导致“面条化”效应——身体会被拉成细长的形状,
最终撕裂。可现在,他还没死,只是感到一种诡异的压迫感,像有无数双手在拽他的四肢。
“系统,当前时间?”他喘着气问。“无法计算,时间参照系已失效。
”AI的声音开始断续,像***扰的收音机。林泽川苦笑一声。他知道,
事件视界会让时间失去意义。外面的人——如果还有人活着——可能会在瞬间看到他坠落,
而对他来说,这一刻可能永恒。飞船的灯光彻底熄灭,只剩舷窗外的微光。他感到一阵寒意,
不是温度的冷,而是孤独的冷。他是宇宙中最后一个活物,漂向一个无人知晓的深渊。
没有队友,没有救援,只有他和这艘即将解体的“天枢号”。突然,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
像一口古钟被敲响。林泽川猛地抬头,那声音不是从飞船里传来的,而是从黑洞深处。
他屏住呼吸,盯着黑暗。那钟声又响了一次,低沉、悠长,像在召唤他。“系统,
那是……什么?”他问,但AI没有回答,彻底沉默了。飞船的舱壁开始崩裂,
碎片漂浮在他周围,像一场无声的雪。他闭上眼,耳边只剩那钟声,一下又一下,
像在计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然后,一切归于寂静。黑暗吞没了一切,
林泽川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当他再次睁开眼,头盔内的氧气指示灯还在微弱地闪烁,
绿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像一抹不属于此地的希望。他喘息着,胸口起伏缓慢,
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在勉强运转。飞船的残骸漂浮在他四周,金属碎片悬在半空,
像被冻结在一幅静止的画中。“系统?”他试着呼叫,声音在头盔里回荡,却没有回应。
AI彻底瘫痪了,连同飞船的最后一点生命一起消失。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计时器,
指针停在“03:47”,那是坠入事件视界的最后一刻。可现在,秒针一动不动,
像被钉死在时间里。林泽川解开安全带,身体缓缓漂浮起来。他伸出手,
试图抓住一块漂浮的碎片,手指却穿了过去,像抓住了空气。他皱起眉,
低头检查自己的手套——完好无损,没有破裂。那碎片是真的,却仿佛与他不在同一个维度。
他转头看向舷窗,窗外不再是吸积盘的红光,而是一片诡异的幽蓝色。
光线扭曲成无数细密的波纹,像水面被风吹过的涟漪。他眯起眼,试图分辨那是些什么,
却感到一阵眩晕,像有人在他的脑子里搅动了一团浆糊。“时间膨胀……”他低声喃喃,
声音沙哑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砂砾。他记得培训时学过的理论:靠近黑洞,
引力会让时间变慢。对外部观察者来说,他可能已在瞬间被吞没,可对他自己,
时间却被拉伸成了永恒。他漂浮到舷窗前,手指贴着冰冷的玻璃。窗外的蓝光开始变化,
像一幅加速播放的电影。他看到星辰一颗接一颗熄灭,
像被无形的手抹去;银河的旋臂扭曲、崩塌,最终化为一片虚无。他眨了眨眼,
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那景象还在继续——宇宙在窗外飞速老去,像一卷被快进的胶片。
“这不可能……”他的心跳加速,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他知道,黑洞会扭曲时间,
但这种程度的加速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试图回忆任务日志,
想确认自己坠入的是哪一类黑洞——史瓦西黑洞?还是旋转的克尔黑洞?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忆像被黑洞的引力撕碎,只剩零星的碎片。他强迫自己冷静,漂回控制台,
试图重启任何能用的设备。备用电源的绿灯还在闪烁,电量维持在1%,却没有下降。
他按下几个按钮,屏幕亮起一瞬,随即又熄灭,只留下一行模糊的字迹:“时间参照系失效,
外部信号丢失。”林泽川靠在座椅上,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喘口气。耳边没有声音,
只有头盔里自己的呼吸声,单调而沉重,像一口老钟在敲打。他想起了小时候,
村里的钟楼每到傍晚就响起,低沉的嗡鸣穿透田野。那时他总坐在田埂上,盯着天边的星星,
梦想有一天能摸到它们。现在,他离星星比谁都近,却比谁都远。“妈……”他低声呢喃,
声音哽在喉咙里,“我是不是回不去了?”没人回答。他睁开眼,盯着漂浮在舱内的碎片。
那些金属片依然悬停,像被时间遗忘的雕塑。他伸出手,这次抓住了其中一块,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他把它拿到眼前,碎片上刻着一行字:“天枢号ZH-074”。
那是飞船的编号,也是他唯一的身份证明。突然,那块碎片开始微微颤动,
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林泽川松开手,它却没有漂走,而是缓缓向舷窗移动。
他愣了一下,随即感到身体也被一股力量拉扯,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腰。
他抓住座椅边缘,却抵不过那股力量,整个人被拖向舷窗。“啊——”他惊呼一声,
头盔撞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窗外的蓝光更亮了,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眯起眼,
看到光线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像——地球。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影像逐渐清晰:蓝色的海洋、黄绿相间的陆地,还有云层在缓缓移动。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手掌贴着舷窗,像要抓住那熟悉的星球。可下一秒,
影像开始加速。海洋干涸,陆地龟裂,云层散尽,整个地球变成了一颗灰黑色的死球。
他眼睁睁地看着它崩解,碎片被吸入黑暗,最终消失无踪。林泽川的呼吸急促起来,
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巨石。他知道,那是时间膨胀的幻象——黑洞外的宇宙在他眼中飞速流逝,
而他被困在这一刻,像一只被钉在标本盒里的昆虫。他想尖叫,想砸碎舷窗,
可连力气都提不起来。他漂回舱内,抱住膝盖,像个孩子般蜷缩起来。
头盔里的氧气指示灯依然亮着,显示还有70%的存量。可他知道,
这氧气可能是他最后的慰藉,也可能是他永恒的囚笼。他试着回忆母亲的脸,
可那张脸变得模糊,像被时间抹去了一样。“滴——”腕上的计时器突然响了一声,
秒针动了一下,从“03:47”跳到“03:48”。林泽川猛地抬头,
盯着那小小的指针。它又动了,跳到“03:49”,然后停下,像在嘲笑他的无助。
“时间……还没放弃我?”他苦笑一声,声音在空荡的舱内回荡。他不知道这是黑洞的诡计,
还是他自己的幻觉,但他决定抓住这微弱的希望。他漂到控制台前,用尽全力敲击键盘,
想唤醒任何一丝信号。屏幕闪烁了一下,显示出一串乱码,
然后定格在一行字:“检测到异常引力波,来源未知。”林泽川皱起眉,引力波?他记得,
黑洞深处可能会有奇点,奇点附近的引力波或许能揭示更多信息。他输入指令,
试图追踪那信号。“滴滴——”屏幕又亮了一下,显示出一张波形图。波形起伏不定,
像心跳的轨迹。林泽川盯着它,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那波形似乎有规律,
像在重复某个模式。他眯起眼,试图解读,却听见耳边又响起了那声低沉的钟鸣。
“嗡——”声音从舷窗外传来,悠长而深邃,像从宇宙尽头敲响。他猛地转头,
窗外的蓝光变得更浓,像一片无底的海洋。那钟声一下接一下,节奏缓慢却坚定,
像在计数什么。“谁在那儿?”他喊道,声音沙哑而颤抖。他知道不可能有人,
可那钟声太真实,太近,像有人在黑洞深处敲响了一口巨钟。他漂到舷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