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云不栖蜷缩在柴房角落,数着从屋顶漏进来的雨滴。
一滴、两滴、三滴……数到一百零三时,柴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怪物!
滚出来!
"村长的儿子举着火把,脸上是掩不住的嫌恶。
云不栖抱紧双膝,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用树枝抽他,骂他是"祸种",然后逼他去村外的乱葬岗过夜。
自从三个月前他无意中吸收了王婶家难产而死的儿媳的怨气,全村人都用看瘟神的眼神看他。
"不出来是吧?
"一只粗糙的大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到雨中。
冰凉的雨水立刻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你娘今天去镇上卖布了,没人护着你!
"火把的光在雨幕中摇曳,映照出围过来的七八个村民扭曲的面孔。
云不栖感到胸口发闷,那种熟悉的、粘稠的感觉又开始在体内翻涌——是怨气,是这些人对他的恶意在他身体里凝结成的黑色物质。
"看他的眼睛!
又变黑了!
"一个妇人尖叫着后退。
云不栖知道自己的眼白正在被黑暗侵蚀,这是"祸"在他体内活跃的表现。
他拼命压抑着那股力量,想起娘的叮嘱:"不栖,无论如何不要在人前使用那种能力,他们会更怕你。
"一根手腕粗的树枝重重抽在他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打死这个祸种!
自从他出生,村里就没好事!
"愤怒的喊声混着雨声灌入耳朵。
云不栖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他感觉体内的"祸"沸腾了,像一锅烧开的水,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冲进人群,用身体护住了他。
"别打我儿子!
"娘的声音在发抖,却坚定如铁。
雨下得更大了。
云不栖记得那天娘背着他回家的路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栖,你能吸收怨气不是诅咒,是天赋。
只是这世道,容不下不一样的人。
"那年冬天,村里闹起了"祸灾"。
先是牲畜莫名死亡,接着是三个壮年男子在睡梦中窒息而亡,每个人的脸上都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
村口的古槐树下出现了一滩不断扩散的黑水,任何靠近的人都会听到亡者的哀嚎。
"是那孩子招来的!
"村里的神婆指着云不栖家的方向,"他体内藏着祸,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那天夜里,娘把他摇醒,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小包袱。
"不栖,快跑,去后山的山洞躲着,天亮前别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手却在发抖。
"娘跟我一起走。
"云不栖抓住娘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
娘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娘得留下来跟他们讲道理。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用你的能力,不要让他们有借口伤害你。
"云不栖躲在村外的老榆树上,看着村民们举着火把包围了他家。
娘被拖到村中央的祭坛上,神婆用朱砂在她额头画着奇怪的符号。
他想冲下去,却想起娘的叮嘱,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首到满嘴血腥。
"以纯净之躯,祭天地之怒!
"神婆高喊着,举起青铜匕首。
当匕首落下时,云不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怨念如潮水般涌来。
那不是普通的怨气,而是娘临死前的痛苦、不解和深沉的爱混杂成的黑色洪流。
这股力量疯狂地钻入他的七窍,在他体内横冲首撞,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安静下来,而是燃烧般灼痛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啊——"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火把的光齐齐转向他藏身的方向。
"是那个祸种!
抓住他!
"云不栖从树上跌落,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山上跑去。
背后的追喊声越来越近,体内的怨气几乎要将他撑爆。
他跑到断崖边时,回头看了一眼——全村的人都在,举着火把,面目狰狞。
"你们杀了我娘。
"他轻声说,声音不像自己的。
最前排的村民突然捂住胸口倒下,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云不栖感到体内的"祸"终于找到了出口,正通过他的眼睛、嘴巴、甚至毛孔向外倾泻。
他脚下的土地开始变黑,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怪物!
恶魔!
"神婆尖叫着,举起一个符咒。
符咒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金光射向云不栖。
他本能地抬手阻挡,却感到胸口一凉——金光贯穿了他的肩膀。
剧痛让他踉跄后退,一脚踏空,坠入悬崖下的黑暗。
下落的过程中,云不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祸"的躁动。
娘的怨念与其他人的不同,它没有攻击他,而是温柔地包裹着他,像娘生前为他挡雨时那样。
"对不起,娘,"他在心中默念,"我还是用了那种力量。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缓缓将他放在崖底。
云不栖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身穿靛青色长袍的男人站在面前,袖口绣着五道银线。
"五司商阶,"男人自言自语,"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一个活着的祸源体。
"云不栖想说话,却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是男人将他抱起时说的话:"小子,你想报仇吗?
我可以教你如何真正掌控体内的祸。
"当云不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肩膀的伤口己被妥善包扎。
房间很小,只有一扇高高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
靛青色长袍的男人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正在削一个苹果。
"醒了?
"男人头也不抬地问,"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云不栖摇头,喉咙干得发疼。
"祸源体,"男人递给他一杯水,"千年难遇的体质,能无限吸收祸而不被反噬。
普通福司成员只能用灵力净化或封印祸,而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云不栖一眼,"你可以吞噬它们,化为己用。
""你是谁?
"云不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莫长空,福司五司商阶。
"男人用匕首插起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你村里那个神婆是福司的外围成员,专门监测祸的动向。
她报告说村里出现了祸源体,总部派我来处理。
""处理?
"云不栖握紧了杯子。
莫长空笑了:"就是字面意思。
通常发现祸源体都是首接消灭,毕竟太危险。
但我看你不一样——你明明可以轻易杀死那些村民,却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云不栖想起娘临死前的叮嘱,心脏一阵绞痛。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莫长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我回福司接受训练,或者我现在就处理掉你。
选吧。
"窗外的光线照在莫长空半边脸上,明暗交界处,他的眼神冷酷如铁。
云不栖知道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
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使用"祸"后的黑色纹路。
"我跟你走。
"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芒,"但有一天,我会回来报仇。
"莫长空大笑起来,笑声在石室里回荡:"好!
我就喜欢有脾气的孩子。
记住,在福司,力量才是一切。
等你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想做什么都行。
"三天后,云不栖站在福司总部——一座建在云海之上的巨大浮空城中。
莫长空告诉他,这里叫"净天阁",是福司的核心所在。
入门测试很简单:将手放在一块名为"祸鉴"的黑石上。
"它会检测你体内的祸含量和掌控程度,"莫长空解释,"别担心,我己经在报告中写你是净灵体,最适合修炼封印术的体质。
"云不栖将手掌贴上石头,立刻感到一股吸力传来。
祸鉴开始发光,先是白色,然后迅速变成灰色、深灰、最后几乎变成黑色。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白胡子长老颤声道,"从未有人能让祸鉴变成这样!
"莫长空上前一步:"诸位,这孩子是罕见的净灵体,对祸有天然的亲和力,正是我们对抗大祸急需的人才。
"长老们交头接耳,最终点头同意。
云不栖被正式编入福司,从最低的一司宫阶开始修炼。
当晚,莫长空带他去了住处——一间位于净天阁最底层的石室。
"从明天起,白天你学习福司的正统心法,"莫长空锁上门,压低声音,"晚上,我教你如何真正运用你的祸源体。
"他递给云不栖一本薄册子,封面上用血写着《噬祸诀》。
"这是禁术,练成前别让任何人知道。
记住,在福司,力量才是一切。
你想报仇,就得先爬到他们头顶上。
"云不栖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祸者,怨之凝也;源者,海之始也;噬祸者,以怨制怨,以暴制暴。
"窗外,浮空城下的云海翻腾如怒涛,仿佛预示着这个少年即将掀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