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现隔着三米远就闻到那股腥味,像是暴雨后翻出死鱼的烂泥潭。
林小满的强光手电扫过车牌,金属边框上结满藤壶。
"下午洗过车了。
"吴浩把钥匙抛过来,尾指不受控地抽搐,"备胎槽每小时能渗出两升海水。
"他的阿玛尼衬衫领口残留着贝壳碎片,脖颈处有环形淤青。
后备箱弹开的瞬间,咸腥味扑面而来。
张现的登山靴踩进半指深的粘液里,浸泡在浑浊液体中的备胎表面,密密麻麻嵌着女人的长发。
那些发丝像有生命般朝着翡翠残片的方向蠕动,缠上张现的鞋带。
"昨天还不是这样。
"吴浩突然抓住张现小臂,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我发誓锁车时听到婴儿哭,可是行车记录仪..."他哆嗦着点开手机,视频里后备箱正在有规律地鼓动,如同正在分娩的***。
林小满的相机突然自动对焦,闪光灯照亮车厢顶部——防水布下凸起数十个人形轮廓,每个都保持着双手抓挠的姿势。
她倒退着撞上护栏,镜头对准挡风玻璃:雨刷器缝隙里塞满磷虾,正在跳动着往仪表盘方向聚集。
"七月半,开鬼门。
"副驾驶座位上传来童谣声,车载音响显示电源关闭。
陈默虚弱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从张现手机里传出:"吴浩...快离开车...那些不是贝壳..."吴浩突然僵在原地,他的倒影在车窗上呈现出诡异的延迟。
当张现抓住他肩膀时,真丝衬衫下传来甲壳类动物爬行的窸窣声。
林小满的取景器里,吴浩后背脊椎的位置,正有什么东西在衬衫下隆起又塌陷。
"帮我..."吴浩的瞳孔蒙上灰白翳状物,他机械地举起瑞士军刀划向后颈,"它在我的嵴柱里产卵..."---军刀刺入皮肤的瞬间,暗绿色粘液喷溅在真皮座椅上。
张现钳住吴浩手腕时,感觉像是握住泡发的腐木。
后视镜里,吴浩的倒影突然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
"现哥!
看轮胎!
"林小满带着哭腔的尖叫刺破夜幕。
西个轮胎正在渗出黑色长发,发丝纠缠着向公路延伸,在沥青路面织出潮湿的蛛网。
翡翠残片在张现掌心发烫,他勐地按在吴浩后颈。
腐肉灼烧的滋滋声中,三枚带吸盘的惨白触手从伤口窜出,缠住车顶行李架。
吴浩发出非人的尖啸,声带里混着气泡破裂的咕嘟声。
后备箱里的备胎突然爆开,涌出的不再是海水,而是粘稠的羊水状液体。
数十个惨白婴儿在液体中沉浮,它们的脐带全是纠缠的黑发,瞳孔是浑浊的贝壳色。
"烧了车!
"陈默在电话里嘶吼,"用***翡翠划油箱!
"林小满己经翻出汽油桶,但她握着打火机的手突然僵住——柏油路上的发丝不知何时织成了人形,空荡荡的头颅部位垂着水草。
张现夺过汽油桶砸向车窗,飞溅的玻璃渣在那些婴儿脸上划出裂痕,露出下面密集的齿龈。
当翡翠割开油箱时,发丝突然疯狂回缩。
吴浩瘫软在驾驶座上,后颈伤口涌出带着鱼腥味的黑血。
张现拽着林小满滚出五米远,冲天火光中传来婴儿尖利的啼哭,像是用铁片刮擦鲸骨。
"它们没死..."吴浩蜷缩在路基旁呕吐,吐出的竟是带鳞片的胚胎,"在后备箱燃烧的时候...那些东西在笑..."林小满突然举起相机,显示屏上熊熊燃烧的车架里,分明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
她的长发垂到脚踝,正隔着火幕对镜头微笑——和二十年前报纸上刊登的张现母亲坠楼现场照片一模一样。
---消防车的鸣笛声中,张现摸出从老宅带回的日记残页。
潮湿的纸面上,母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浮现新的内容:”婆婆把翡翠分成两半,说这样能骗过井里的东西。
但每到涨潮夜,还是能听见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声音...“吴浩突然抽搐着抓住张现裤脚,他的指甲缝里嵌满珍珠母贝碎屑:"是码头...那些头发是从码头集装箱..."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急救人员抬走他时,担架上不断滴落咸腥液体。
林小满翻看相机里的火场照片,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所有照片中的燃烧车辆背景都不是公路,而是浸泡在海水中的破败码头。
更可怕的是,每张照片角落都标着相同的拍摄时间:2003年7月15日。
"这是妈妈坠楼前一周。
"张现的喉结滚动着咽下寒意。
他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柳姨的短信带着乱码符号:”码头13号仓/你妈换过命/别带翡翠“陈默的新消息紧接着跳出来:”我病床下有海水泥渍/护士说整层楼都没有水产病人/那些贝壳在说话...它们说祭品不够了...“夜雾漫过公路时,张现听见轮胎摩擦声。
林小满突然指着路面尖叫——燃烧残留的灰尽里,正有湿发编织成指路箭头,指向海岸线方向。
每个箭头末端都缀着个用鱼骨拼成的倒吊人图案。
"要去码头看看。
"张现用洛阳铲挑起一簇发丝,它们立刻缠住铲柄生长出藤壶,"有人在重演当年的祭祀。
"林小满抹了把脸,把相机内存卡塞进贴身口袋:"我跟陈默通了电话,他说昏迷前看到井底有八口棺材,其中一口的裂纹...和翡翠断口完全吻合。
"警笛声渐近时,两人身后的灰尽堆突然炸开。
漫天飘落的黑色絮状物中,隐约可见燃烧残留的婴儿牙齿。
张现握紧半枚翡翠,发现断口处新出现了血丝状纹路,正顺着掌纹向手腕蔓延。
海岸线方向传来汽笛声,浓雾中亮起盏幽绿的航标灯。
当张现转身时,路灯下的积水映出他背后趴着个湿漉漉的人形,正用长满藤壶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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