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无名无份跟着谢长珏的第五年,他找回了失踪的青梅发妻。
他恢复她的正妻之位,发誓要弥补二人痛苦分离的欠缺。
我的皇帝哥哥也封她为公主,给她一切尊宠。
就连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养女,也紧紧抱着亲生母亲无声流泪。
我看着终于团圆的一家三口,心如刀绞。
谢长珏说过,发妻早逝后发誓绝不娶妻,但在心中,我永远会是他的妻。
后来他八抬大轿,给了青梅十里红妆的盛世婚礼,还要我在二人的新婚之夜进屋送水。
他对我说:“日后须得好好侍奉主母,我会找个机会让卿卿同意,扶你做个贵妾。”
谢长珏要我安心等待,却不知道,邻国皇帝的飞鸽每日来好几回,问我何时启程出发和亲。
01.
谢长珏早逝的发妻回来了,在我入府的第五年。
她名乔月柔,玉软花柔,明眸善睐。
据说,是被我微服私***间的皇兄所救下,带了回来。
她一回来,谢长珏整颗心都飞到她身上了。
府中下人都纷纷称她为大夫人。
五岁的谢念越发了脾气,她捡起石子就往来人身上丢。
“我母亲不是什么小夫人!她是我爹的妻子,是我谢府的夫人!”
她哭哭啼啼的抱着我,说绝对不会认那个抛弃她五年的狠心女人做母亲。
谢念越为了证明真心,也把乔月柔的脑袋给砸了。
乔月柔见我的第一眼,就惊呼:
“你就是那个假公主?”
她上下扫视着我,又勾起嘴唇,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你费尽心机当上公主,又抢了我的夫君。是想报复我当年把你送入青楼吗?不过我看你过得也不好,空有公主的称号,也没有嫁给谢长珏。”
她一身桃粉衣裙,面若桃花,明眸皓齿。
“看来,你不但是个假公主,还是我的替身。”
我想到了第一天入府的时候。
那时我正高兴自己找到了救命恩人而热泪盈眶。
他轻抚我的泪水,问我可有小名,又说“女子温婉如玉,柔情似水,柔柔二字很衬你。”
春色荡漾,烛火摇曳,他的每一次发力,都会低身在我耳边呢喃柔柔。
他喊的从来都不是我。
02.
我缓缓起身,走到乔月柔面前,新仇旧恨在胸腔里翻滚。
五年前,我和她一同被山匪掳走。当晚她就缠上山匪,又顺势要了几个伺候她的婢女。发现我和她的姿色不分上下后,撺掇山匪把我卖到了青楼。
原来她就是谢长珏的发妻。
谢长珏年少得志,高中状元,可谓声名远扬,风头无两。更别说他本身就是身姿挺拔,俊秀无双,令不少京城贵女春心萌动,芳心暗许。
所以哪怕他对外宣称发妻早逝,长女年幼,上门说亲的门槛也数不胜数。
我只是一个在青楼找回的公主,却能够在谢府站稳脚跟。
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猛地抬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到了乔月柔脸上。
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搓了搓发麻的手。
这几天受得憋屈也得到了舒缓,而这几年的怨气也找到了发泄口。
没注意的地方,谢念越悄悄往外跑去。
乔月柔像是不可置信般,伸手想向我挠来。
那架势恨不得将刚刚所受的屈辱千倍百倍地讨还回去。
我一个侧身,又一巴掌朝她另一半脸上扇去。
她向前一个踉跄,就在快要栽倒在地的时候。
谢长珏一个跨步向前,稳稳当当的扶住了乔月柔。
身旁站着的,正是刚刚跑出去的谢念越。
03.
我看着二人紧紧握住的双手,突然发觉好没意思。
我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娼妓公主。
谢长珏任职不久,向皇上请旨,亲率人马上山剿匪。
山匪告诉谢长珏,画上的人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卖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
他救我那日,我已经被***了一个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的初夜换了千金。
他闯入房间时,我身上仅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几近透明。脸上更是涂满了浓烈的脂粉,唇色妖冶欲滴。
男人宽厚有力的臂弯将我横抱起,往外走去。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圣上失踪十七年的幼妹,肩上也有一处凤凰胎记。
谢长珏这才发觉,我不是乔月柔。
谢长珏扫过我脸上的不悦,眼中是冰冷疏远,他厉声道:“当日就不应该救你,谁曾想竟救下一头白眼狼。我谢长珏唯一的妻,只有月柔一人。”
他掀翻我身旁的矮桌,茶盏混合着茶水,流了一地。
我心中郁闷,抬眼的瞬间,瞧见乔月柔手腕处,明晃晃的挂着一抹翠绿色的手镯。
是我讨要了许久谢家传家宝。
我看着地上散落的碎片和茶水,无故红了眼,那是他寻来的名窑茶盏,是皇兄快马加鞭送来的江南新茶,两个最爱我的男人曾说过,我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密密麻麻的针扎满了我的心,疼痛到无法呼吸,泪水无声落下。
“我只是想报答他的恩情,错了么?那日我问过他的,可愿娶我,他也说过会待我如妻。我想回家了,连枝。”
04.
秋意正浓,树叶悠悠飘落,抬眸望去,已是我到谢府的第五个年头。
连枝朝我跑来,额头的汗渍还来不及的擦拭,她兴奋道:“公主,圣上下旨了。定是您前几日送入宫中的信有效了,圣上接您回去了。”
我面色一喜,赶到前厅的时候,撞见了谢长珏正携乔月柔接旨。
乔月柔抬眼看我,眼中满是讥讽。
此时的她周身尽显谢府主母的风范。穿的是宫中特赏的绫罗绸缎,带的珠钗,镶嵌的宝石流光溢彩。
谢长珏果真疼及了乔月柔,发誓要把这三年的亏欠,全部补上。
我看着手握圣旨的太监,心中多了几分安稳。
当年我以死相逼,不顾皇兄多加劝阻也要入府。如今我替谢长珏操持谢府五年,抚养***长大,也算报答了当年的恩情。
日后,我做回公主,好好陪伴在皇兄身侧,不再是这谢府的挂牌夫人。
就在我准备接旨的时候,太监绕过了我。
太监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谄媚着:“圣旨已下,您如今是珍柔公主,圣上对您甚是想念。”
他指向身后一长串的箱子,摆满了珍宝首饰。
谢长珏牵过乔月柔的手,“圣上特准,在京中为你建了一座摘星楼,为夫亲自监工,只求我们月柔身体安康,顺遂无虞。”
透过团团人群,她朝我抛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的呼吸一滞,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怎么会是她的册封圣旨,她竟何时当上了公主,为何皇兄不告诉我。
乔月柔抬眼捂嘴:“姐姐也是哥哥亲封的公主,不如等摘星楼竣工那日,与我一起登楼。”
谢长珏轻瞥我一眼,才冷声开口:“她虽是公主,却也实打实的当过娼妓。卑贱之身,如何能与真正的珍宝相提并论。”
太监这时才注意到我,递给我一封信,语气尖锐:“皇上找回真正的公主,奴才一时高兴,忘了娼妓公主,还请恕罪。”
我双眼微红,看向连枝,她一个跨步上前,高高扬起手掌。
05.
庭院里堆满了枯叶,就连当初谢长珏为我搭建的秋千也不能幸免。
他攥紧我的手腕,把我狠狠丢在床上,猛灌一杯凉茶。
“贺芜幽,你能不能别再闹了,今日是月柔的册封大典,你非要让所有人都不痛快是不是。”
谢长珏抚摸脸上的巴掌印,怒气更盛。
无视谢长珏的怒气,我抽出信封,扫了几眼,便呆愣在原地。
皇兄说,乔月柔才是真公主,当年认错了我。
谢长珏此时也劝我:“芜幽,你去和月柔道个歉,你是假公主的事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你好歹也是念越的养母,我会留你在谢府。”
“小夫人?还是见不得光的外室?”我说。
谢长珏摇摇头,眼中晦暗不明,那就是妾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乔月柔闯了进来。
她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戏谑和不怀好意,斜睨着我,好像我只是能随意处决的猫猫狗狗。
“长珏,姐姐如今不是你的夫人,也不是公主。”她环视周围,“不如把这院子让给我,就当赔罪。”
出乎意料的,谢长珏没有偏袒她,“月柔,我会为你建一座更好的院落。”
乔月柔眼中得意更盛,她挽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那我要姐姐跪下给我道歉,她刚刚打了你,又指示奴婢打了宣旨太监,俨然没有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贺芜幽,给月柔道歉。”
谢念越也开口劝我:“对啊,你好好给我母亲道个歉吧。”
我突然醒悟,五年时间里,我念着当年的恩情,一心念着这对父女,也长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直视乔月柔,轻声吐出一个男人的名字。
她便慌了神。
06.
我最终还是让出了院子,因为谢长珏要大婚了。
走之前,我命人拆掉了秋千,毁掉了一切他的痕迹。
谢长珏也不甘示弱,扭头拔掉了院中为我摘下的花,全种上乔月柔喜欢的月季。
那颗本该沉寂的心,又开始掉眼泪。
他对此番娶妻事宜,重视程度令人膛目结舌。
喜服所用的一针一线,都要亲自过目。礼仪的每个环节,整个流程,皆由他亲力亲为。
这场盛世婚礼在京城也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娶妻应当如谢郎,绝世痴情好儿郎。
府中上下张灯结彩,大红的绸缎挂满长廊。
就连我这偏僻小院,也不能幸免。
乔月柔拿着大红喜字,指示下人贴上院门和窗子。
“夫君亲口所言,能再次与我重逢,乃神明保佑,万分荣幸,所以也让姐姐沾沾喜气。”
我冷冷瞧着她那副嘴脸,毫不客气:“大当家要是知道你为了逃跑,故意给全寨的人下了***,会如何呢。”
她浑身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了在山上的日子,语气也染上些恐惧:“不可能,他们,他们早就死了。”
乔月柔强撑着,勉强笑道:“我是皇兄亲自找回的公主,是谢长珏名正言顺的发妻,贺芜幽,你什么都不是!”
她说的对,我什么都不是。
新婚之夜,谢长珏把我拽到屋外。
“月柔替你求情,只要你跪一晚,圣上就不再追究你冒名顶替公主的罪名。”
“日后须得好好侍奉主母,我会找个机会让卿卿同意,扶你做个贵妾。”他停顿片刻,又嘱咐:“一会进来送热水。”
秋风萧瑟,一下又一下吹在我身上,屋内的喘息声很快取代了笑声。
我轻咳几声,泪水比情绪先一步落下。
谢长珏,我不欠你什么了。
“连枝,给你主子回信。就说,我愿意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