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碎玉声里藏着谁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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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跟老太太屋里打翻的胭脂盒似的,红不红黄不黄的,黏腻腻糊在人脸上。

林黛玉被两个婆子按在荣禧堂前的青石板上,膝盖硌着砖缝里的石子,疼得首抽气。

王夫人坐在上首,腕子上的翡翠镯子磕在黄花梨案几上,"当啷"一声,惊得廊下啄米的小鸡扑棱着翅膀跑了。

"哟,这不是林姑娘的贴身帕子吗?

"周瑞家的举着块染血的绢帕,跟举着圣旨似的在众人眼前晃,"昨儿个北静王府的小厮亲自送过来的,说落在我们二爷床上了。

您瞅瞅这鸳鸯戏水图,还有这潇湘妃子的字,啧啧,比天桥底下说书的还会调情呢!

"廊下顿时跟开了锅似的,媳妇子们交头接耳,有的捂嘴笑,有的翻白眼。

赵姨娘嗑着瓜子往前凑:"我就说嘛,这丫头成天捧着本书装清高,原来是背地里勾男人……"此时被探春狠狠瞪了一眼,后半句噎在嗓子眼里,化成一声冷哼。

林黛玉抬眼望去,只见探春攥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惜春低头数佛珠,念得比庙里的木鱼还急,连素日总跟她要好的琥珀都别过脸去,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她忽然想起昨儿晌午,宝钗来给她送金簪,那簪子沉甸甸的,簪头还嵌着颗东珠,说是南边儿的新鲜样式。

此刻那簪子正被王善保紧紧的攥在手里,尖头抵着她颈侧,凉丝丝的,比腊月里的冰棱子还渗人。

"您说这簪子要是出现在北静王府……"王善保咧开嘴,露出颗金牙,"王爷会不会以为您是为情殉葬啊?

林姑娘这身子金贵,可别脏了我们荣国府的地儿。

"黛玉忽然觉得颈侧一痛,低头看见簪头沁出暗红,像朵小花开在雪地里。

这簪子午后才插在头上,宝钗还给她别了别碎发,说"姑娘戴这个最是好看"。

此刻簪身浮起蛛网状的血纹,跟帕子上的"落红"一模一样,倒像是用同一缸血染出来的。

"都让开!

让开!

"忽然有人大喊,几个小厮抬着竹筏往池塘那边走,竹筏上的水晃啊晃的,映着廊下的红灯笼,跟泡在血里似的。

林黛玉被婆子们拖起来时,看见宝钗的丫鬟莺儿躲在假山后头,怀里抱着个红封皮的册子,正用金簪子在上面划拉。

那册子边角翻卷,倒像是戏班子里的戏本儿。

"沉塘!

沉塘!

"不知哪个老婆子起的头,众人跟着喊起来,声浪掀得槐树上的乌鸦扑棱棱乱飞。

黛玉被推上竹筏时,麻绳勒进腕子,疼得她首皱眉。

忽然间,远处祠堂方向传来"咔嚓"一声响,像是谁家摔了碗。

她心口猛地一疼,喉间涌上股腥甜,张嘴咳出颗血珠,里头竟裹着点亮晶晶的碎屑,仔细一看,竟是通灵玉的碎渣。

"姑娘瞧这是什么!

"王善保家的尖叫着指向水面,黛玉咳出的血珠落在竹筏上,竟凝成半枚胎记模样的红斑,边缘毛茸茸的,像片小叶子。

岸上的婆子们吓得后退半步,赵姨娘嚷嚷着"撞鬼了",被周瑞家的狠狠掐了把胳膊。

祠堂里,贾宝玉正抱着通灵玉发呆。

更漏"滴答滴答"走着,子时三刻了。

他忽然想起今儿晌午,黛玉在沁芳桥喂鱼,阳光透过柳枝洒在她脸上,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她回头冲他笑,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他想伸手替她别回去,却被袭人喊去见贾政。

"寅时三刻玉不碎,潇湘馆外绛珠枯。

"警幻仙子的话在耳边响起,像把刀在刮他的骨头。

贾宝玉一咬牙,举起通灵玉砸向青砖。

"咔嚓"一声,玉玦裂开道缝,碎屑飞溅,扎进他膝盖里,疼得他首吸气。

可想起黛玉在池塘里的模样,他心一横,又砸了下去。

第二声碎裂声传来时,贾宝玉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念《葬花吟》,每念一句,掌心的并蒂莲就舒展一瓣。

莲茎穿透地砖,在池塘底开出双生花,花瓣是通灵玉的碎屑,花蕊是他的血珠。

黛玉被水草缠住的脚踝忽然一松,缠人的麻绳竟化作嫩茎,上面缀着的碎玉突然拼成小字:"我来迟了。

"竹筏上的林黛玉忽然觉得腕间一松。

红麝串不知何时断了,珊瑚珠"噼里啪啦"滚进水里,像一串红辣椒掉进墨汁里,转眼染得水面通红。

她低头去捡,却看见水里倒映着祠堂的影子。

贾宝玉跪在地上,手里攥着碎玉,掌心渗出的血滴在青砖上,像开了朵小红花。

滴翠亭的香炉腾起第三道青烟时,烟缕突然凝成锁链形状,绕着薛宝钗的金锁打转。

她正在用金簪拨弄香灰,簪头东珠里隐约映出二十年前扬州古墓的景象:棺中女子腕间的金锁刻着"莫失莫忘",却被薛蟠的斧头劈出裂痕,那裂痕竟与此刻通灵玉的碎纹分毫不差。

金簪尖端挑开"金玉良缘"的封印时,宝钗听见远处传来贾宝玉的惨叫,那声音里混着通灵玉碎裂的清响,像极了当年她听见薛蟠打死人时的铜锣声。

她指尖按上"薛"字,命簿突然渗出黑色汁液,在"宝二奶奶"三字上蚀出孔洞,透过孔洞能看见地府的忘川水,正倒映着黛玉沉塘的画面。

"姑娘,时辰到了。

"莺儿从假山后走出,怀里的红封皮戏本滴着水,封皮上的"沉箱记"三字被血浸透,露出底下的旧题:"扬州盐商女投江案始末"——那女子投江那日,恰是黛玉的生辰。

莺儿翻开内页,露出夹着的半张纸,纸上"通灵玉调包"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却显出水印:竟是王夫人陪嫁的梳妆匣暗格图案。

宝钗将黛玉的血珠按在命簿"死"字上,忽然听见池塘方向传来婆子们的惊呼。

她抬眼望去,只见水面血珠拼成"玉"字,又被浪头打散成"珏",那"珏"字突然裂成两半,分别飞向祠堂与池塘。

金簪突然发烫,在她小臂烙下"篡"字疤痕,与此同时,远在祠堂的贾宝玉掌心,"痴"字也正渗出血来,两个字隔着庭院遥遥相望,像被斩断的连理枝。

"警幻仙子果然留了后手。

"宝钗轻笑,将金簪***云鬓。

簪头东珠里映出太虚幻境的景象:神瑛侍者的甘露正沿着通灵玉的裂缝,滴进绛珠仙草的根系,每滴甘露都在玉碎处绽开并蒂莲。

她忽然想起黛玉葬花时说的"质本洁来还洁去",原来这"洁"是要用他的痴血、她的泪,洗净这被金锁铁链困住的人间。

"二爷!

"袭人的尖叫刺破雨幕。

贾宝玉抬头,看见袭人举着灯笼冲进来,裙角溅满泥点。

他想喊"别过来",却见袭人盯着他的掌心,脸色煞白,掌心血混着碎玉,竟凝成并蒂莲的纹路,花瓣上还沾着雨滴,像是刚从池塘里摘的。

"您这是何苦呢!

"袭人扑过来,想夺他手里的碎玉,"老太太说了,明儿就给林姑娘办喜事,您这样……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贾宝玉甩开她的手,又举起一块碎玉。

窗外的雨突然变成红色,一滴血雨落在他掌心的胎记上,竟与林黛玉在竹筏上咳出的血迹重合。

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掉进水里——是黛玉!

"林妹妹!

"贾宝玉疯了似的用头撞地,碎玉渣扎进额头,血顺着眉毛往下淌,糊住了眼睛。

通灵玉碎成齑粉时,他恍惚看见黛玉在水里冲他笑,发丝散开像水草,腕间红麝串的残绳随波晃动,像条小红鱼。

滴翠亭里,薛宝钗正用金簪拨弄香炉里的香灰。

金锁上的血纹又深了三分,映着她的脸,像敷了层胭脂。

命簿悬浮在眼前,"木石前盟"页上的血珠渐渐凝成字:戌时三刻沉塘局,寅时玉碎改命数。

痴儿枉费心头血,不过重写生死簿。

她指尖划过"重写"二字,忽然听见池塘方向传来婆子们的惊呼。

抬眼望去,只见黛玉咳出的血珠在水面拼成"玉"字,又被浪头打散。

薛宝钗轻笑一声,将金簪***云鬓。

这簪子今儿沾了两个人的血,倒比刚打的时候更鲜亮了。

林黛玉沉到塘底时,水流灌进鼻腔的刹那,她忽然看见灵河岸边的景象:神瑛侍者的玄色袍角拂过三生石,指尖甘露滴在她前世的茎叶上,每滴甘露都化作通灵玉的碎屑,嵌进她今生的血脉,那些碎屑在血管里游走,竟拼成"木石前盟"西个字。

膝盖碰到的碎玉突然发出莹蓝幽光,拼成微型太虚幻境。

黛玉看见自己的根系正缠绕着补天石的裂纹,石缝里渗出的不是水,是贾宝玉的血,那血珠里映着他每次摔玉时的模样:第一次为她摔玉,第二次为晴雯,第三次......为这终将破碎的红尘。

那些血珠在她叶脉里游走,写成密密麻麻的"还泪"二字,每一笔都浸着他砸玉时的痛,痛得她想伸手替他揉掌心,却发现自己的手己透明如琉璃,能看见血管里的碎玉在发光。

"傻子......"她想喊,却咳出更多血泡,血泡里浮着通灵玉的碎屑,像撒了把星星。

腕间红麝串残绳突然发烫,灼出的印记竟与宝玉掌心的并蒂莲一模一样,那莲花根茎相连,穿过池塘与祠堂的土地,在太虚幻境里开出永不凋谢的花。

水面传来震动,像是有人在敲祠堂的地砖——咚,咚,咚,每一声都敲在她心口,敲开被封存的记忆:那年大雪,宝玉在她窗下堆雪人,鼻尖冻得通红,却举着红麝串笑:"林妹妹,这个暖手!

"雪人融化时,红麝串掉进雪里,竟冻出朵冰莲花,与此刻掌心的印记分毫不差。

雨还在下,却不再是红的。

黛玉感觉身体在上浮,水草自动让开道路,托着她向月光游去。

远处传来袭人焦急的喊声,还有......宝玉的笑声?

她睁开眼,看见水面破开个光圈,通灵玉的碎渣正聚成链子,从祠堂延伸到池塘,将她与他的掌心紧紧相连。

链子上每颗碎玉都映着他们的记忆:沁芳桥喂鱼、潇湘馆题帕、凹晶馆联诗......最后定格在他摔玉时的眼,那眼里有痛、有悔、有不顾一切的痴。

祠堂里,贾宝玉看着掌心愈合的胎记,那里有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花瓣上还沾着池塘的水,每滴水珠里都映着黛玉的脸。

更漏指向寅时三刻,窗外的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像幅被泪水洗过的宣纸。

他听见黛玉在喊"宝哥哥",那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清晰得能听见她声音里的笑意。

原来他们的痴,终究比金锁更坚,比命簿更重。

"我在。

"他轻声说,掌心的莲花轻轻颤动,仿佛回应。

与此同时,滴翠亭的宝钗看着命簿上渐渐淡去的血字,金锁上的血纹也随之消失,只留下道淡淡的痕,像被甘露洗过的伤痕。

她忽然明白,有些缘分,不是金簪能改,不是命簿能拘,是刻在补天石与绛珠草里的劫,要一起碎过、痛过,才能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