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江暮云的手在发抖，防护面罩里全是蒸腾的雾气。他的血正顺着隔离服的缝隙往外渗，

在月白色的防护服上绽开诡异的曼陀罗。"患者血压60/40！

""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急救仪器的蜂鸣声像是催命的符咒，

我死死盯着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波浪线。江暮云的睫毛在不停颤动，

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那把水果刀明明刺进的是他的身体，为什么我的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

三小时前我们还站在方舱医院的走廊尽头。暮春的晚风裹着消毒水的气味，

江暮云隔着两层口罩对我笑，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他的防护服背后用马克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花，是我昨天值夜班时偷偷画的。"清歌你看。

"他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乳胶手套发出簌簌的轻响。

躺在他掌心的银杏叶书签边缘已经泛黄，

叶脉间还留着那年我用钢笔写的诗句——"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我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金属储物柜。2020年深秋的回忆呼啸而来，

医学院实验楼的银杏树下，他把我送的生日礼物摔在地上。金黄的叶子碎成齑粉，

像极了我们支离破碎的初恋。

"当年那个匿名举报我论文抄袭的邮件..."江暮云的声音闷在N95口罩里，

却震得我耳膜生疼，"上周收拾老电脑，在已删除文件夹里找到了原件。

"他的手指抚过书签上的裂痕，"发件人邮箱是qingge_0925。"我张了张嘴，

喉头像堵着浸透福尔马林的棉球。方舱医院的照明灯管突然开始频闪，

在视网膜上烙下惨白的光斑。原来他都知道，知道是我亲手毁了他的保研资格，

知道那个下着冻雨的夜晚，我缩在实验楼转角哭到呕吐时，他正淋着雨找了我三个小时。

"叮咚——"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划破凝滞的空气。江暮云的手机从口袋滑落，

屏幕上是刺眼的红码。我看着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想起十七分钟前转运来的那个孕妇。

羊水混着血水浸透担架床，而她的健康码界面，赫然显示着猩红的"阳性"标识。"江医生！

三区有个产妇大出血！"护士的尖叫混着纷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江暮云已经转身冲向处置室，

防护服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弯腰捡起他的手机，锁屏壁纸是我们穿着学士服的合影。

照片里他的左手小指勾着我的右手小指，那是大二解剖课考全班第一时他发明的庆祝方式。

产妇的惨叫像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神经。我望着处置室晃动的身影，

江暮云正在给孕妇做***动脉结扎。他的隔离面罩蒙着血雾，

持止血钳的手却稳得像给过我无数次拥抱的臂弯。我突然想起封控第一天，

他在我的防护服背后写"等解封了，带你去看武康路的银杏"，最后一笔拖得太长，

在肩胛骨位置洇开墨色的花。"孩子出来了！"助产士的欢呼刚起就变了调，

"产妇丈夫在砸门！说我们害他老婆感染！

"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混着金属撞击声炸响在走廊尽头。我转身时正看见寒光划破空气，

江暮云张开双臂挡在手术床前的姿态，像极了当年替我挡住实验楼坍塌货架的样子。

时间突然变得很轻，轻得能听见血珠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那把水果刀插在他胸口时发出沉闷的"噗嗤"声，像极了我们初吻那晚踩碎的银杏果。

男人被保安按倒在地时还在嘶吼，说孕妇今早的核酸是阴性，一定是被医院感染的。

江暮云向后倒进我怀里时，防护服的系带勾住了我的口罩。他的血是温热的，

渗进防护服内层时像极了那年解剖课我晕倒前，他把我额头贴在白大褂第二颗纽扣上的温度。

我摸到他防护服内袋鼓鼓的盒子，天鹅绒的触感刺得指尖发麻。

"别...别摘口罩..."他每说一个字，血沫就顺着防护服的裂缝往外涌。

我徒劳地用手去捂，看着鲜红漫过指缝，在乳胶手套上凝成半透明的琥珀，

"会...感染..."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拉成平直的哀鸣。我发疯似的扯开他的防护服，

那枚钻戒从他心口的口袋滑出来，戒圈内侧刻着"QM&GG 2022.4.1"。

今天是愚人节，江暮云在晨会上偷偷往我防护服里塞巧克力时，我还笑他又搞这种幼稚把戏。

"患者瞳孔散大！""除颤仪200焦准备！"我攥着银杏叶书签按在他渐渐冷却的掌心，

叶脉间的裂痕恰好拼成心电图的波形。最后一次除颤时他的身体在床单上弹起，

像极了那年校运会他替我挡下落单杠时，白衬衫被风吹起的弧度。当所有仪器归于寂静，

我听见窗外传来遥远的钟声。外滩海关大楼的《东方红》穿过封控区的铁丝网，

惊起一群灰鸽。它们扑棱棱掠过方舱医院的蓝色穹顶，羽翼割裂的月光纷纷扬扬落下来，

像极了我们错过的三个春天的银杏雨。消毒水在瓷砖地面蜿蜒成河，倒映着顶灯惨白的光晕。

我机械地刷着手，水流冲淡了防护服上的血迹，却冲不掉嵌在指纹里的锈腥味。

更衣室的镜面蒙着雾气，映出个扭曲的人影——她正在把银杏叶书签压进透明证件的夹层，

指尖碾过金属边框时，在姓名栏"顾清歌"三个字上留下蜿蜒的血迹。

走廊尽头的太平间传来滑轮滚动声，金属碰撞声在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无限放大。

我盯着更衣柜里叠成豆腐块的防护服，最上面那件的袖口还沾着江暮云的血，

凝成褐色的北斗七星。七天前他帮我系防护服绑带时，指尖擦过后颈的触感突然苏醒，

顺着脊椎爬上来，在喉咙里结出带刺的冰凌。"顾医生，这是江医生遗物。

"护士长捧着纸箱的手在发抖，纸箱边角洇着可疑的暗斑。最上面是染血的手机，

锁屏照片里我们相勾的小指正在渗血。我输入0925的瞬间，

相册自动跳转到命名为《心电图》的加密文件夹。三百六十五张照片雪花般涌出屏幕。

2019年深秋的银杏雨里我踮脚够树叶的侧脸，

2020年元宵节我在发热门诊累到睡着的倦容，

年除夕夜我们隔着防护玻璃写祝福的冻红指尖...每张照片右下角都标注着拍摄时的心率，

从初遇时的112bpm到最后一夜的46bpm，像首戛然而止的变奏曲。

压在箱底的黑色笔记本突然自动弹开，金属搭扣刮破指尖。

泛黄的纸页间簌簌落下十几张CT片，

2022年3月的诊断报告如折翼的乌鸦飘落在地——"右肺下叶4cm占位，

考虑恶性肿瘤可能"。我跪在地上拼凑那些支离破碎的字句，

终于读懂他最近三个月总是借口夜班睡值班室的真相。"清歌姐！

"实习生的尖叫刺破太平间的死寂。我攥着CT片冲进抢救室时，

监护仪上的室颤波形正疯狂扭动。躺在床上的男人有着和江暮云相似的眉眼，

心电图纸吐出的狂乱折线，与手机相册最后那张***照的心率曲线完美重合。

肾上腺素推注进静脉的瞬间，我瞥见患者无名指上的戒痕。

三年前江暮云在解剖课后送我回宿舍，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成连体婴的形状。

他说等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就买对戒，要刻上我们名字首字母的摩斯密码。

此刻无影灯在手术刀上折射出冷光，

我忽然看清CT片边缘的签名——报告医师栏赫然签着当年举报事件的主谋，

林主任的名字像蜈蚣般爬进瞳孔。呼吸机规律的送气声中，往事突然裂开细缝。

2020年那个雨夜，实验楼电脑机房的监控录像里，林主任的驼色大衣角曾惊鸿一瞥。

我颤抖着点开云端备份的举报信原件，

发件时间显示在邮箱注册前三天——那个被我当成罪证的邮件地址，

不过是黑客设置的延时陷阱。"准备ECMO！"我嘶吼着扯开患者染血的衬衫，

江暮云送我的银杏项链从领口滑出，银质叶片重重砸在患者心口。

心电监护突然爆出尖锐警报，室颤转为直线前的刹那，

我看到男人锁骨处的蝴蝶形胎记——和江暮云后腰的一模一样。

更衣室的应急广播突然炸响："请顾清歌医生立即到院长办公室！

"电子音在空旷走廊回荡出重影。我摸到防护服内袋里硬物，

江暮云留下的戒指盒不知何时被塞进了口袋。猩红的天鹅绒里躺着两枚素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