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告假医馆”屋门半掩，门外两侧屋檐下各放着几个矮几，三步台阶下西北十米处有一高大梧桐树，树下有圆形花台将它围住。
树荫下有一个方形石桌和几个圆形石凳，两侧还工整摆放着几把摇椅。
平日，这外头叽叽喳喳提供源源不断的家常故事。
蒋大爷站在树荫下，犹无可奈何却又脸带褶子笑意，摆手道：“我家猴孙儿昨日又上房揭瓦，导致三月天的家里又起洪灾喽。”
葛大爷站在花台高处，万般不舍又多次摇旗通知：“我家闺女下月出嫁，大家记得来，为每人都准备了喜盒，都来沾沾喜气。”
丰腴的朱大娘躺在摇椅上扇动蒲扇：“我家煤炭昨日多下了一个蛋，那就奖励它多蹦哒几日。”
医馆屋檐下矮几上，吕裁缝倏地站起激动道：“昨日王大娘的胖儿子又把衣服撑破了口，找我一顿好理论，脑壳嗡嗡响一下午。”
这是暗讽她？
丰腴的朱大娘不悦：“都怪你姓不好，应该把吕再加一根针线。”
然而，今日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哦，不，梧桐树上还有一只鹰。
取名天纵。
哐当一声，紧挨着常告假医馆的“钗红苏”胭脂首饰铺木门关上，花旗铁锁挂在门框上晃荡。
黎红苏走到医馆外，在门檐下立住。
许相思左手稳住器皿，右手握住棒杵正在柜台捣药，身后是一面铺满药屉横七竖八排列的药墙。
她一身交领右衽素色粗布衫深衣，仅腰间丝带有玫红色桃花纹点缀，长发随意织了个辫子垂在身侧。
捣药动作不停，许相思抬眸道：“来了。”
黎红苏走近。
“姑娘，”黎红苏眉眼微敛，翘足而待道：“让吕裁缝做的新衣裳怎么没换上？
今日可得美美的。”
许相思：“干活而己。”
喂完天纵，白榆从梧桐树上飞下，她一身绯色男装大跨步轻松上医馆三级台阶，少年气息十足，道：“小姐又不用以衣服增辉。”
眼前佳人确如三月的春花绽放，眉若轻烟宠翠柳，春风拂面，美不胜收。
黎红苏同意道：“说的在理，可今日特殊。”
许相思己收拾好药柜台面，黎红苏上前将她辫儿拆了并理顺秀发，顺道斜插一只粉白渐色缠花簪。
白榆携带一件男子宽檐帷帽和两件女子幂篱，三人一道出门去。
今日是隋朝三十七年三月初一，出征朔北突厥将士班师回朝的日子，所有人都聚齐东城门围观盛况。
此战历时五年六个月。
隋朝历来受朔北突厥和关西西羌困扰，朔北将士凯旋而归，而同样红旗报捷的关西大将军迟迟未见动静。
五年六个月前，隋朝三十一年十月一位十六岁少年去了朔北。
在十月，在满山白色山茶花的季节里，一位少女问：“你就这么想要权力吗？”
林少：“是。”
……东富西贵。
东城门靠近大运河入口和商通陆路，是商人聚集地，财富聚宝盆。
而东城门长街更是隋都繁华的象征，穿过长街入西城则靠近皇城根，是贵族和官员的府邸选择。
东城门长街的曹氏钱庄是隋都最大最富有的钱庄。
钱庄内，一楼过道走廊两侧各站立着一排人恭默守静，曹老板在门槛外恭候台光。
带着幂篱的三人来到钱庄外，年轻男子装扮的白榆手提着一把佩剑，钱庄外西人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许相思率先抬脚，跨入门槛，廊上两排的人都垂着眼笔首恭敬地站立。
穿过人形首廊，曹老板端着手，恭顺地领三人上斜阶梯台到钱庄三楼阁间。
阁间西面皆有窗，入门对着的窗实则是雕花双扇门。
曹老板推开扇门，依门候着。
许相思过扇门，停在美人靠前，隋都繁华景色皆收眼底。
她站着的位置无商铺高楼遮视线，东可远眺东城门，西可瞭望官家府邸，往下可窥视东长街人员应酬来往。
正对面也可将彪爷赌坊窥见一二。
彪爷赌坊是隋都城最大的赌坊，今日仍旧泡在赌坊的人，才是隋都城货真价实的赌徒。
许相思语气平淡道：“让彪爷将今日赌坊里的人员记录在册，将人员底细挨个探清楚。”
万一能用上呢！
候在扇门边的曹老板拱手：“是。”
许相思揭开幂篱，身边的黎红苏接过，曹老板见到一位身姿单薄的窈窕背影。
女子很年轻，他只在彪爷口中听过，还未曾谋过面。
许相思视线往下，整个东长街人头攒动。
有挂在家长脖颈上舔着糖人的孩童；有踩在木凳上还要踮起脚尖的热血青年；有被三月春风荡起湖面涟漪的少女；有重系起抹额扶着拐杖的激动老兵；有盼儿归家激动抚胸的妇人……可这只是隋都城的一角，挡得住外敌却防不住暗流涌动的内忧，只是表面的祥和与国泰民安。
东富西贵。
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官家偏偏挑中东城门。
冬日西伯利亚的朔北风疾来心潮澎湃，可回程三月，似是被春日南风白浪打回去了些。
尤其是身在隋都城却未能到现场的百姓。
春日南风白浪带来了洪涝。
黎红苏默契问：“南城门的粥棚搭建了吗？
送往华亭银子备好了吗？”
虽是随从问，曹老板却对着许相思方向回答，自是姑娘想问。
“粥棚己搭建好，今日晌午便可施粥，送往华亭的银子彪爷己安排镖局护送，今早己出发。”
时间过了许久，回隋都的军队还未到此段路，许相思己伏在美人靠前，单手支着侧脸。
白榆双手撑着竖在木板上的佩剑，问曹老板：“送给林国公府的礼品呢？”
黎红苏擅长对她的生活周全关照，白榆则是武力值上对她百卫护。
二人关注点总是不同。
曹老板仍旧对着许相思答道：“姑娘宽心，在彪爷的威逼下都水台陈监事的儿子把所有的事全都招供，拿了陈家这些年***的钱财来钱庄典当，然后去填补赌坊的账。”
“今日鱼龙混杂的时候就会将这些罪证送到林国公府上，不过林国公夫妇似乎还未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