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美人靠上，支着侧脸的许相思看起来漫不经心、无波无澜，也不知听进去几许。
曹老板以为自己言不达意。
许相思倏地别过头，“前几日就回国公府了，只是未露面。”
匆匆一瞥，曹老板只见一位面容皎洁的年轻女子，可彪爷平日里都唤她毒妹，他以为不是凶神恶煞那也得是手段狠辣。
手？
瞧见眼前女子支着侧脸的手，手指纤长白皙，那就只可能是狠辣了。
这“毒”字总要有个由头。
黎红苏递上一杯热茶。
许相思接过，继续看东长街，队伍己能瞧见，可想起林国公，她不由哂笑了一声。
林国公是陪先皇杨纪打过江山，历经生死的人，却在先皇杨纪西去后将“庸懒与糊弄”体现得淋漓尽致。
至此，新皇杨浩继位后，他空有国公爵位却无任何实权。
也正是如此，林国公是先皇杨纪手下少有存活的一批人。
二人在殿内，新皇杨浩还来不及开口骂他，林国公便泥巴糊不上墙道：“是是是，陛下说的对，都是老臣的过错。”
他认错的格外诚恳真挚，语气动作不一落下：“都是老臣不好，无论是朝政还是管理下属，能力实在平平无奇，老臣今后一定加倍努力，不负陛下恩宠。”
新皇杨浩捏眉心，转换话题道：“你的儿子……”林国公忙道：“老臣这方面有天大过错啊，儿子年幼顶撞了妃嫔，打了皇子……老臣教子无方啊，回家定将没脸没皮的幼子家法伺候。”
“但幼子绝对不会给皇子下毒。”
他扑通跪下，“请陛下明鉴与责罚。”
说着，跪着的他己双手供奉上荆条。
隋帝杨浩：“你……”“罢了，退下吧。”
隋帝杨浩无奈，摆手示意。
林国公兀自起身，握荆条拱手担忧道：“陛下国事操劳，还不忘忧心老臣家事，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他还不忘上前探望隋帝身体情况，毛手毛脚，那抖动的荆条属实危险。
也不知是真蠢还是无心。
隋帝杨浩呵斥道：“快滚……”国公府有爵位无实权，这是林少决定出征，想要权力的原因吗？
他儿子林韩琪出征后，林国公夫妇就云游西海去了，鲜少回隋都。
林国公算是年少有为，虽是先皇杨纪手下人，可只比新皇杨浩大五岁。
隋朝十五年先皇杨纪西去，新皇杨浩继位，如今是他掌皇权第二十二年，他如今五十，林国公正好五十五了。
除此之外，林国公还是老来得子，儿子林韩琪与隋帝杨浩的儿子九皇子杨康良同岁，如今二十二。
班师回朝军队己行至曹氏钱庄楼下，进城的虽然只是少部分班军，可官家和百姓都给足了场面。
许相思站起，她俯视楼下，鼓乐齐鸣声覆盖将士哒哒马蹄，百姓手中彩条随风飘飘。
楼下街道人山人海但又井然有序。
隋都城百姓在宽敞道路两侧自觉堆砌人墙却不占班军前行的道。
班军也小心翼翼，缓慢地踱着步生怕撞上两侧百姓。
将民同心。
绝不逾矩。
排排长队，有无数将士高举着一杆随风招展的赤红帅旗。
在百姓的高声拥簇下，兵将士气达到鼎沸，红旗飘飘迎风更甚。
有人喊：“红旗指路，人间正义起风雷。”
领头几个青年将帅高坐马上，目光掠过城中众人。
在领头人的带领下，整个东长街宛如一条巨龙。
百姓的气氛热烈，炽焰高涨。
热火朝天，天空中似有龙身随节奏起伏。
在阁楼，许相思一人站在最前边，身后几人瞧她与楼下兴奋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她占据最优位置，居高临下视角，一副水波不惊状态。
即使她双手撑着围栏，侧头探出去远望，那也是平常人很寻常的动作，而她还是带着一份平静做出的。
远望，首到望不见班军的足迹。
她用星眸掠过无数人，像在东长街刚经历一场时速长跑，她在人群中努力奔走，肆意搜寻。
不是他。
没有他。
心底多埋了一份落空，黑眸中藏着一闪而过的凉意逝去，她回头道：“走吧，去南城门。”
东长街人流未退去，曹老板安排了车马，三人从侧门离开。
……南城门三里外的茶陵村，地势低洼，一场春洪隔断了他们与东长街的联系。
不同城门两个天下，如腾跃的巨龙与挣扎的蚂蚁。
许相思立在粥棚下远望，刚才的纠结失落、辗转反侧全然消散。
灶台、铁锅、长椅长凳都是临时搭建的，虽略显潦草但好歹能解燃眉之急。
灾民赞她善人，她笑而不答。
赎罪罢了。
施粥的也不止她一家，她的目的不纯，其他人也一样。
不管是有相似情况的经历者，还是作为医者，她比其他人更细致一些，大灾之后常伴大疫，尤其是对于女性。
每一次经历，都是痛的领悟，但忆起那一次的夺命遇险记，她宛然一笑，她手刃了第一个仇家。
许相思在粥棚下亲自帮忙熬制预防疫疾的汤药，由远及近，一条长龙，不管是在自家领取的白粥和馒头，还是其他家，她都吆喝灾民来她这里领一碗汤药。
为此，还将平日护在她身侧的白榆赶去捞人，不能落下一人。
“姐姐，可以多给我一碗吗？”
一个半大的女童小心翼翼扯着她的衣角，“阿娘病了来不了。”
话毕，怯小女童兀自低下了头。
许相思将长药勺交给黎红苏为排队的人继续盛汤药。
她蹲下问女童是否有喝过疫药，她摇头。
女童应是想着，若多求一份不成就将自己的给娘亲。
眼神多方寻找下，寻到一水壶皮囊袋，盛汤药后交给女童，摸摸她的头笑道：“带这个回家。”
然后又从袖口摸出一把豆糖塞到女童手中。
“姑娘。”
黎红苏轻声唤她。
许相思一愣，这动作偷摸感十足，就像……就像平日里给妹妹糖果导致蛀牙，然后被余娘抓包了。
女童走后，许相思到一侍卫跟前吩咐道：“去找杨旗风杨统领，排查未能到现场的人，必定要把疫药送到每个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