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斜斜的裂缝从墙角蜿蜒而上，像极了他小时候画在课本上的闪电。
“许白！
快过来！”
辅导员的喊声穿透嘈杂。
他机械地扯出笑容，在人群中站定，却感觉班服的衣领勒得生疼，那是从淘宝租来的，尺码小了一圈。
从大学生活开始的那天起，每个夜晚总让他想起高考失利后，母亲沉默着把志愿填报指南推到他面前的模样。
毕业照拍摄完毕，同学们纷纷散场，宽敞的礼堂很快就只剩下许白一人。
许白鬼使神差地走向那道裂缝。
指尖刚触到墙皮剥落的边缘，后腰突然撞上课桌。
等他睁开眼，阳光透过发黄的玻璃窗斜斜切进来，粉笔灰在光柱里起舞，黑板上歪歪扭扭写着“三年级二班”。
穿蓝白条纹校服的小男孩蹲在最后一排，正用蜡笔给奥特曼涂成蓝色。
“大哥哥你的衣服好奇怪。”
小男孩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你也被他们欺负了吗？”
小男孩接着询问。
许白的喉结动了动，墙上的钟表显示2013年5月12日——正是他因为被同学们追着欺负，在教室躲了一下午的日子。
而眼前这个倔强擦眼泪的孩子，分明是十岁的自己！
许白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与小许白之间的空间形成强烈的对冲。
钟表的秒针咔嗒作响，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诡异的画面：自己的肉身正瘫倒在礼堂角落，与此同时两边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大哥哥教你画真正的奥特曼。”
许白扯下班服的领带缠住透明的手腕，在小许白诧异的目光中蹲下。
这时他摸到班服口袋里皱巴巴的贴纸，那是本该被同学们抢走的东西，不知为何现在出现在自己的口袋里。
这时许白与小许白心有灵犀般抬起手臂，当他将奥特曼贴纸缓缓放在小许白的手掌中时，某种粘稠的力量突然将他拽入漩涡。
在意识的混沌之中，无数画面不断闪过：母亲摔碎的玻璃杯、父亲在赌桌前瞪大着双眼的激动、小许白被霸凌的景象、十五岁放弃美术比赛、十八岁撕碎复读申请书、三天前在招聘现场被HR嫌弃的简历。
黑暗中有个声音在笑，带着他熟悉的自嘲腔调喃喃道：“你以为重来一次就能改变什么吗？”
“想想你自己每天的生活吧！
接受现实，继续做那个胆小如鼠任人欺凌的许白吧！”
黑暗中的那位突然喊道，声音仿佛带着一丝哭腔不断的冲击着许白的耳膜。
伴随着一阵阵眩晕，许白此刻像是疯了一般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不知捶打了多少次，黑暗中的那位依旧重复着刚刚的话。
“我不信！”
许白在虚空中嘶吼，指甲深深握进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看到自己和小许白的手掌正在逐渐重合，皮肤下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藤蔓。
墙上的裂缝在记忆深处轰然扩大，吞噬了所有关于自己的悔恨。
当许白再次睁开眼，校服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
钟表显示的日期没有变化，而掌心攥着的奥特曼贴纸多了道新鲜的折痕——那是小许白不曾留下的印记。
“大哥哥，你的眼睛好红。”
小许白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许白这时意识到，小许白住在自己的脑海中！
他揉了揉小许白的脑袋温柔道：“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小许白迟疑了一下，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大哥哥点了点头，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时腿部传来震动，他摸到口袋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智能手机，冰凉的触感让他确信：他回到从前了。
他迈步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双腿却像踩在棉花上。
校门口，年轻了十几岁的母亲正朝他挥手，这时的母亲鬓角还没有白发。
“作业都带了吗？”
母亲接过他的书包，语气带着记忆中少见的温和。
“嗯。”
许白点了点头便跟在母亲身后回到了家。
路上，许白不禁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因为父母穷养以及打压式教育，自己常年养成不敢反驳的习惯，以至于在学校被欺负也不敢去反抗。
母亲总是在自己顺着她给的指令做事才会开心，在这个时期，正是父亲赌博与母亲吵架离家出走的时候。
深夜，许白坐在书桌前，手电筒将自己的影子拉的老长。
抽屉深处躺着泛黄画本——那是他记忆中哭着撕毁的东西。
月光爬上窗台时，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铅笔，画纸与笔尖触碰传出富有节奏的沙沙声，门外传来母亲急促的脚步声。
“画这些有什么用？
明天还要上英语补习班！”
记忆中的呵斥与现实重叠。
许白拿着铅笔的手指悬在画纸上方发抖，突然抓起画板砸向窗户。
玻璃碎裂的脆响中，他听见母亲的尖叫，也听见另一个自己在脑海里冷笑：“看吧，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许白却笑出了声。
他弯腰捡起最大的一块玻璃碎片，鲜血顺着掌心滴在画纸上，稚嫩的手掌在月光下转动着锋利的边缘。
当母亲撞开门的瞬间，他将玻璃碎片碎片抵在咽喉，对着目瞪口呆的母亲露出扭曲的笑容：“放过我吧。”
母亲僵在原地，想要尖叫却卡在喉咙里。
许白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玻璃碎片贴着皮肤流出丝丝鲜血，寒意渗进毛孔，让他异常清醒。
“小、小白，把东西放下......”母亲颤抖着伸出手，眼眶瞬间红透，“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咱不、不上英语班了......”许白盯着母亲眼底的恐惧，记忆中那些深夜里偷偷哭泣的场景与眼前重叠。
他突然松开手，碎片“啪”坠地再次分裂传来清脆的声音。
许白的身体脱力般瘫坐在地，泪水不受控地涌出：“妈，我不想补课了，我想学美术......”话音未落，他己泣不成声。
母亲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蹲下来将他搂进怀里。
许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记得这个这味道在未来会变得刺鼻，此刻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好，不学了。”
母亲声音沙哑，“妈现在就去打电话退班。”
从那天起，生活开始偏离原来的轨道。
以后许白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被人欺凌的胆小鬼，他的念头只有一个：改变自己的未来！
几年后的深夜，许白站在镜前，看着逐渐褪去婴儿肥的脸庞。
镜中人的眼神比同龄人锐利太多，却也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疲惫。
他抚摸着掌心中愈合的伤疤，忽然听见镜中的自己传来熟悉的冷笑。
“你以为改变几个选择就能幸福？”
镜中浮现出成年后的自己，长相秀气却满脸阴郁。
“高考失利、母亲给予压力、父亲出轨......这些命运的齿轮，你根本无力阻挡。”
镜子里再次进行嘲讽。
他抬头望向镜中讥讽的自己，眼神坚定：“哪怕只能改变百分之一，我也要试试！”
夜色渐深，窗外的月光洒在许白的面庞，沙沙声裹挟着少年的倔强，奔向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