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棠跪在青玉砖上整理嫁衣时,檐角铜铃正撞碎北风。
喜娘往她掌心塞鎏金暖炉,絮絮说着吉祥话:"三姑娘好福气,谢尚书亲自选的黄道吉日......"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瓷盏碎裂声。
顾明棠猛地掀开盖头,金丝璎珞刮过眉骨。
她看见父亲最爱的青瓷梅瓶在廊下迸裂,兄长顾承奕的皂靴碾过碎瓷,暗红血渍从靴底渗出来。
"阿兄?
"她提着裙裾奔向垂花门。
顾承奕却反手将她推进祠堂。
青铜门栓落下的瞬间,箭矢破空声扎入门板。
顾明棠透过雕花棂窗窥见庭院景象——本该张灯结彩的廊庑间,谢家侍卫的绣春刀正砍向顾府家丁的脖颈。
"谢子瑜!
"她嘶喊着未婚夫的名字,指甲在门板上抓出血痕。
回廊尽头缓缓转出一袭玄色身影,谢琰的剑尖还在滴血,腰间却仍系着她绣的鸳鸯荷包。
男人用染血的指尖挑起珠帘:"三姑娘怎么提前掀了盖头?
"顾明棠抓起供桌上的烛台砸去。
谢琰偏头避开,烛火燎焦他鬓角时,她终于看清对方眼底的寒意——那柄斩下兄长头颅的剑,正是三日前谢琰赠她的定情信物。
"为什么......"她踉跄着跌坐在蒲团上,"你说过会护着顾家......"谢琰的剑鞘突然抵住她喉间。
冰凉铁器挑开嫁衣前襟,露出心口那颗朱砂痣:"顾尚书私藏前朝余孽时,可曾想过护着女儿?
"他从怀中掷出一卷泛黄婚书,顾明棠母亲的名字赫然与萧氏皇族并列。
祠堂外传来阵阵惨叫,血腥气透过门缝漫进来。
顾明棠突然发狠咬住他手腕,在谢琰吃痛的瞬间夺过佩剑。
但剑锋尚未触及对方衣角,她的左肩己传来贯穿的剧痛——谢琰反手将剑钉入她身体,剑柄鸳鸯纹饰沾了血,像极了合卺酒洒在喜服上的痕迹。
"三姑娘可知,你父兄书房暗格里出了科举试题......"他贴着顾明棠耳畔低语,"还锁着前朝东宫的地形图?
"顾明棠瞳孔骤缩。
她想起半月前撞见兄长焚烧信笺,灰烬里残存的"青龙坊""玄武门"字样;想起父亲临终前死死攥着的青铜剑,剑柄龙纹与谢琰此刻把玩的玉珏如出一辙。
"原来......咳咳......"她呕出血沫,"谢家要的不是姻亲......是灭口......"谢琰突然捏住她下颌。
白玉扳指沁着寒意,他眼底却烧着奇异的光:"阿棠若肯听话,我或许能给你条生路。
"话音未落,祠堂梁柱轰然倒塌。
顾明棠在烟尘中瞥见一道寒光——刑部衙役的腰牌在火海中闪烁,云雷纹中央嵌着残月图腾。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谢琰的狐裘大氅裹住她坠落的身躯,合欢烛滚进血泊,将婚书上的"永结同心"烧成焦黑残片。
顾明棠在刺骨寒意中苏醒时,腕间铁链正发出细碎响动。
她试图蜷缩身体,左肩伤口却被玄铁锁扣扯得再度渗血。
借着壁龛里的长明灯,她看清此处竟是谢家宗祠下的冰窖——西年前谢琰曾带她来看过族中圣物,那尊刻着"萧"字的青铜鼎正悬在头顶。
"醒了?
"谢琰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他换了件竹青首裰,仿佛仍是那个为她折梅簪发的翩翩公子,唯有腰间新换的玄铁令牌泛着冷光。
顾明棠盯着令牌上的残月纹:"刑部的人为何会听你调遣?
""三姑娘果然聪慧。
"谢琰抚过令牌边缘,"三个月前圣上重启废太子案,刑部需要个替罪羊。
"他突然掀开左侧幕帘,露出整面墙的案卷,"而顾尚书书房暗格里的前朝玉玺拓印,恰好与二十年前东宫失窃的国宝吻合。
"顾明棠浑身发冷。
她终于明白那些深夜造访的书生为何总带着卷轴,父亲书案上的火漆印鉴为何刻着陌生徽记。
原来从半年前谢家提亲起,顾府就成了精心布置的罪证陈列场。
"所以连婚期都算准了......"她惨笑,"趁百官赴宴时搜查顾府,人赃并获......"谢琰忽然掐住她脖颈:"你该庆幸自己还有用。
"他指尖划过她锁骨下的朱砂痣,"萧氏皇族后裔皆有朱雀胎记,而顾小姐这颗守宫砂的位置......"尾音消散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中。
冰窖穹顶簌簌落灰,青铜鼎内传出机械转动声。
顾明棠看见鼎身浮现血线,竟勾勒出与婚书上相同的萧氏族徽。
谢琰腕间佛珠突然断裂,十八颗沉香木珠滚入冰水,水面倒映出的却不是他的面容——那分明是个戴冕旒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