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拽动铁链时,她听见暗处传来熟悉的铃音——是顾府侍女佩的银铃,此刻正系在刑具架上叮当作响。
"顾小姐可认得此人?
"张衍的皂靴碾过她手指,火光映亮隔壁囚室。
顾明棠的呼吸停滞了。
薛娘子被铁钩贯穿琵琶骨,原本明媚的脸庞爬满蜈蚣状针痕,手中却死死攥着半盒胭脂。
那是去年上元节,顾明棠亲自为她挑的桃夭色。
"民女......冤枉......"薛娘子的呜咽混着血沫,"那批红珊瑚簪子......是谢府二管事让送的......"张衍突然挥动烙铁。
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顾明棠看见胭脂盒底露出鎏金徽记——竟是淑妃宫中的并蒂莲纹。
她猛然想起大婚前夜,谢家送来的妆匣底层也压着同样纹样的绢帕。
"本官原不知晓,"张衍用染血的帕子擦拭手指,"顾家竟连后宫都打点得周全。
"地牢深处忽有脚步声响起。
顾明棠的瞳孔骤然收缩,来人身着太医署青袍,药箱上却系着谢府的玄色流苏。
那是三年前为她诊治咳疾的沈昭,此刻正将银针浸入猩红药液。
"沈某奉旨为犯人续命。
"青年太医的嗓音温润如昔,"此乃南洋进贡的千机引,可保神智清明十二时辰。
"顾明棠在剧痛中咬破唇瓣。
当银针刺入百会穴时,她忽然瞥见沈昭袖口内衬的暗纹——半幅残破的青龙坊舆图,与冰窖青铜鼎下的羊皮图纹路相接。
"沈太医可要仔细些。
"张衍阴恻恻笑道,"这身子还得留着祭天呢。
"沈昭施针的手稳稳悬在她颈侧:"下官听闻,谢大人昨日向圣上呈了道折子。
"他指尖微动,银针在烛火下折射出幽蓝暗芒,"说是顾家余孽与前朝影卫有染,需以朱雀血为引......"话音未落,狱外忽传来急促云板声。
张衍神色骤变,那是御前侍卫传讯的暗号。
顾明棠趁机撞翻药盏,药液泼在铁锁上腾起青烟——玄铁竟被蚀出缺口。
"拦住她!
"张衍的嘶吼在甬道回荡。
顾明棠赤足踏过炭火,碎瓷扎进脚心也浑然不觉。
她循着记忆中的舆图方位狂奔,在岔道口嗅到一丝沉香气。
转角处的砖墙轰然洞开,谢琰拽住她手腕跌入密道,身后箭矢钉入石壁三寸。
"三姑娘跑得倒快。
"他的玉冠歪斜,露出鬓角未愈的灼伤,"诏狱的密道图,可是令尊临终前用血画在囚衣上的?
"顾明棠挣开桎梏:"那批红珊瑚簪子里的密信——""是淑妃小产的药引。
"谢琰截断她的话,"萧氏皇族的地脉通着承乾宫,那些簪子上的南海珠,可镇住龙胎异动。
"密道突然剧烈震颤。
顾明棠扶住墙壁时,摸到熟悉的云雷纹——这与冰窖青铜鼎的纹饰同出一辙。
谢琰点燃火折子的刹那,她看见壁上凿刻着前朝乐谱,而最后一个音符正指向谢府祠堂方位。
"张衍在查二十年前的换婴案。
"谢琰突然开口,"当年萧皇后诞下的死胎,被调换成谢家庶子。
"顾明棠的指甲掐进砖缝。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襁褓碎片,金线绣的正是谢氏族徽;想起谢琰总爱摩挲的旧玉珏,纹样与萧氏宗庙祭器别无二致。
密道尽头传来厮杀声。
谢琰劈开暗门时,顾明棠看见沈昭的白玉笏板穿透张衍咽喉,血珠溅在《春猎图》的题跋处——"永昌二年冬"的墨迹遇血竟化作"永初七年"。
"沈某等候多时了。
"青年太医抖落笏板血渍,"谢大人可知,真正的朱雀血需至亲骨肉的心头血?
"顾明棠的耳畔嗡鸣起来。
她看着谢琰剑锋转向沈昭,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青龙坊第三进院的水井......"那是兄长最后烧毁密信时反复念叨的方位。
沈昭忽然笑了。
他掀开药箱夹层,染血的科举卷上密密麻麻全是顾清晏的批注,而卷轴末端按着谢琰的生辰八字——与萧氏太子的忌日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