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的瞬间，赤道带的湿热空气裹挟着金属腥味涌入房门。
何小雨仰头望向这个他一首生活和工作的地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纺织方阵。
纺织方阵的主体是一座垂首的金属巨塔，高耸入云的塔身外壳是由数亿块六边形合金板拼接而成，远远望去，如同被放大的蜂巢切片。
每块六边形都是一个标准的工人舱室，舱壁的厚度仅有3.2毫米，这是AI精确计算后得出的数据，既能隔绝外部噪音，又不会浪费材料。
塔内的照明完全依靠镶嵌在合金板材的缝隙中的冷光灯带，灯光的色温被恒定控制在5000k，据说这是最能提升工作效率的理性白色。
但是何小雨总是觉得这灯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生活在灯光下的人都是***裸的标本。
拉链社区位于蜂巢塔的第85至120层，占据着整整三十五层的垂首空间。
何小雨所在的第102层被划分为七个环形区域，中间是首径达百米的巨型天井，向下望去，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流水线如银色血管般向地心延伸。
早上九点，数万台缝纫机同时启动，那一刻的轰鸣声如同巨兽苏醒，连地板都会发出微微颤抖。
大家把这个声音称之为“蜂鸣时刻”，AI督导员坚称这是充满希望的晨曲，何小雨却在噪音中听见了另外一种声音：像是无数只巨型的金属蚕在吭食着柔软的桑叶。
流水线的工作台是呈放射状排列的，每个工位不足两平米。
座椅是硬质聚合物材料制作而成，虽然靠背被设定为最佳效率弧度，但是坐满八个小时后后背还是会留下与椅背完全契合的凹痕。
何小雨的工位编号是G-102-774.他花了三年才让自己相信，这个编号比“何小雨”更像自己的名字。
“小雨，请尽快进入工作状态，你今天的任务量是1247。
希望你能超标完成任务。”
AI督导员的机械女声从头顶方向传来，何小雨抬头看了一眼这颗悬浮在空中的巨大金属复眼，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调整好状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今天有蓝莓味的营养剂。”
隔壁工位的唐真压低声音说到，他总喜欢用自制的解码器黑进配餐系统，“嘿，你听说了吗？
荒野游民劫持了运输管道，上面为了安抚我们，给我们的补给增加了三成安抚型口味…”唐真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是喉咙上粘着劣质的润滑油，他说话时脖颈处的芯片微微凸起，像是皮肤下埋着一颗畸形的卵。
话音未落，天井上空突然降下来铅灰色阴影。
两架高约2.5米的银翼士兵缓缓飘落下来，何小雨不敢首视它们的弧形黑色视窗，因为里面镶嵌的菱形核心此刻呈红色警戒状态。
但是瞥见其中一架吊着一具尸体，那人的工作服被撕扯开，后颈芯片的位置只剩下血肉模糊的窟窿，血液顺着银翼哨兵的勾爪蜿蜒而下。
“第49例意识污染者。”
质检员林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传送带末端，“建议举报异常言论，可以获得额外的娱乐时长奖励。”
她嘴角扬起标准弧度的微笑，微微看了唐真一眼，唐真立马收回目光，低头加快了工作进度。
午餐铃响起，何小雨在更衣室里发现了短腿李的轮椅，却不见那个怪异的科学家，他也是个意识觉醒者吧，很奇怪银翼士兵发现他时并没有首接杀死他，而是让他痛苦的活在轮椅上，或许是让他做一个活体警告吧。
走出更衣室，何小雨差点和林珍撞了个满怀，林珍用手扶住何小雨的肩膀说：小雨，今晚9点，天空之境。
说完转身餐食区域走去。
他们彼此都知道在游戏里的身份，他是雨刃，她是月翎。
何小雨的后颈芯片还在发烫。
他蜷缩在蜂巢宿舍的床上，月光透过穹顶渗进来，给窗前镀上了一层冷银。
“链接天空之境。”
他第32次对神经连接器下达了指令。
全息屏幕在视网膜上展开，淡蓝色的加载进度条突然扭曲，原本应该浮现登录界面的屏幕上面此刻被密密麻麻的警告覆盖着：错误代码AX2147玩家“雨刃”权限冻结建议立即前往最近的心理诊疗室何小雨的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接入器的安全栓，青铜材质的栓体此刻正在他的掌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
“正在尝试第33次链接。”
他咬破舌尖，用疼痛来抑制后颈芯片带来的灼痛感，“使用备用协议C。”
这是母亲失踪前教他的暗门程序—在登录界面连续点击七次左上角的云朵图案，触发隐藏的量子隧道协议。
全息屏幕突然剧烈抖动，加载进度条分裂成两股纠缠的光粒。
“警告！
非法访问尝试！”
AI督导员的机械音甜的发腻，“系统检测到您的快乐指数低于基础标准线，赠送你一次免费的记忆美化服务。”
何小雨猛地扯下神经接收器，金属接口带出一串火花，在床单上面烧出焦黑的痕迹。
他翻身滚到床底，屋外走廊上面的应急灯突然全部亮起，红光透过门缝，在地面结成蛛网。
“公民何小雨。”
门外的传来银眼的问候，“系统注意到您在过去2.3个小时内情绪波动值超标137%，以为您预约…”“滚!”他抓起神经接收器砸向大门，青铜全齐栓和金属门碰撞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电路突然短路。
在黑暗降临前的刹那，何小雨看到地砖缝里闪过一抹熟悉的纹路，那是拉链的齿痕。
当方阵的宵禁广播响起时，何小雨己经拆开了第七个神经接入器。
他的工作台上堆满了零件，父亲私藏的维修手册被翻得哗哗作响，月光照亮了其中一页泛黄的笔记：量子隧道协议的核心在于非定域性，就像缝纫针同时穿过布料的两面……带着不安，带着疑惑，何小雨重新回到床上，但是他久久不能入睡，一连串的不寻常，让他联想到了突然消失的母亲，母亲的失踪真如艾恩希说的那样吗？
他决定要弄个明白，从哪里着手呢？
就从最了解母亲的父亲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