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翡翠锁》 荷捉鱼 2025-03-03 09:38:29
>>> 戳我直接看全本<<<<
序幕:琉璃瓦梅雨是往事的霉菌,在程公馆的琉璃瓦上滋出青黑的脉络。

云笙蜷在阁楼老虎窗前,旗袍下摆洇着菱花格玻璃渗进来的潮气,翡翠耳坠贴住锁骨,凉津津像条小蛇。

楼下天井里,父亲的长衫下摆扫过青苔,钱庄赵老板的算盘珠子打得急雨似的,混着继母苏佩珍打牌的娇笑,倒像出荒腔走板的《游园惊梦》。

"三小姐仔细手冷。

"王妈端着姜茶上来,漆盘边沿凝着水珠,那茶却是半温的。

自打去年苏姨娘进门,连灶披间的婆子都学会看人下菜碟。

云笙用绢子裹住耳坠,铜托子早褪了金,露出底下灰扑扑的锡胎,倒像母亲临终时褪了血色的唇。

楼下的算盘声忽地住了。

"程老,您这宅子地段是好,可如今虹口日本人要开纱厂..."赵老板的鼻音黏着痰,像黄梅天井台边的蜗牛。

云笙数着瓦当滴下的水珠,一滴,两滴,父亲惯用的伽楠香混着苏姨娘身上的夜巴黎香水,在楼梯转角撕扯。

弄堂口忽然轧进汽车喇叭声,惊飞檐下避雨的灰鸽。

奥斯汀黑壳子车上下来个穿薄呢西装的年轻人,指间的骆驼牌香烟燃出笔直的青线。

云笙认得那车牌尾数三个七,是谢家三少爷维钧上月从美利坚带回的新玩意。

订亲帖子在檀木匣里躺了十年,倒比翡翠耳坠的成色更新些。

"三小姐快瞧这个。

"王妈从围裙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是国际饭店新出的栗子蛋糕,"谢少爷差人送来的。

"奶油早被热气熏塌了,云笙拿银叉子戳,叉尖撞上硬物——红丝绒底下埋着枚白金戒指,戒面镶的却是黑玛瑙,像极了苏姨娘昨夜抹的指甲油。

楼下突然爆出苏姨娘的尖笑:"哎哟赵先生真会说笑,我们云笙可是要做少奶奶的..."云笙手一颤,玛瑙戒指滚进地板缝,正卡在当年母亲摔碎的胭脂盒裂痕里。

那年她八岁,看着殷红的膏子溅在青砖上,母亲的手比翡翠还冷。

黄昏时分雨势转急,云笙摸黑去后厨煨燕窝——原是苏姨娘要的,倒叫她这个小姐来做。

老砂锅咕嘟着,蒸汽扑在雕花玻璃上,映出谢维钧下午在门房留下的铁皮盒。

打开是整盒的骆驼牌香烟,锡纸内衬上用钢笔写着:"明日百乐门,八点。

"字迹倒是工整,像海关大楼的罗马钟。

楼梯吱呀响,苏姨娘摇着檀香扇下来,旗袍开衩处露出玻璃***的暗纹。

"我们云笙真是好福气。

"她指尖夹着哈德门烟卷,火星子明灭间照亮襟前别的红宝石别针,"谢家刚从汇丰银行提了五十根条子..."话没说完,前厅突然传来茶盏碎裂声,接着是父亲压抑的咳嗽,混着赵老板那句"抵押期就剩三天"。

云笙站在灶披间后门,雨丝斜打进脖颈。

后巷垃圾箱边野猫在撕咬鱼鳔,绿眼睛忽闪忽闪,倒像苏姨娘上个月当掉的那对翡翠镯子。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翡翠耳坠在枕上敲出空洞的响,说这物件要留着压箱底,"女人的首饰盒就是棺材"。

深夜阁楼漏雨,铜床帐子发了霉。

云笙就着留声机哼《天涯歌女》的调子擦耳坠,忽然摸到铜托内侧的刻痕。

凑近煤油灯看,竟是极小一行苏州码子——叁仟柒佰圆整。

窗外的奥斯汀不知何时开走了,沥青路上两道水痕,像谁哭花了的脸。

五更天鸡叫头遍时,云笙摸到母亲当年的陪嫁箱子。

樟脑味里翻出件织金缎旗袍,襟上蟠着褪色的翟鸟。

她对着三折镜比划,镜中人影忽然裂成三个——左边是八岁丧母的女童,右边是谢家未过门的新妇,中间那个最模糊,眉眼倒像苏姨娘上个月带来的***照片。

前院传来汽车引擎声,云笙推开窗,正见谢维钧倚着车门点烟。

火星子一亮,照见他西装翻领上别的白玉兰,花瓣上还凝着露水。

他抬头望阁楼,云笙慌忙退后,翡翠耳坠钩住窗帘流苏,扯断的丝线悠悠荡荡,落在谢维钧皮鞋边,像道未拆封的锦书。

灶披间飘来熬中药的苦香,混着苏姨娘晨起梳头用的双妹牌花露水。

云笙把耳坠锁进珐琅匣子,铜钥匙吞进喉头,噎得心口发疼。

楼下父亲又在咳,痰盂该换了,她想,青瓷盂底积着血丝,像旗袍上绣残的并蒂莲。

幕二:红玫瑰与饭粘子百乐门的鎏金穹顶垂着十万颗捷克水晶,灯光扫过时像落了一场玻璃雨。

云笙站在二楼回廊暗处,翡翠耳坠碰着牙白蕾丝领口,凉意渗进第三根肋骨。

谢维钧的薄呢西装掠过她手背,带起雪松香,纽约第五大道的暴雪还冻在他垫肩里。

"程小姐赏光。

"他欠身时,襟前白玉兰蹭到她鬓角。

花是新摘的,露水却带着冰碴子。

云笙数着舞池里二十四面西洋镜,每面镜中都有个穿月白织锦缎的自己,旗袍开衩处别着的白玫瑰,原是照着母亲陪嫁帐檐的花样裁的。

探戈起势时,谢维钧的掌心贴住她后腰。

云笙数着他西装袖扣的刻痕——四道棱,是卡地亚去年的圣诞***款。

留声机里周璇的嗓子浸了蜜,唱到"夜上海"三个字却劈了叉,像苏姨娘上月摔断的玳瑁梳。

"家父说下月初六是好日子。

"谢维钧的气息喷在她耳后,烘热了翡翠坠子,"汇丰银行的保险箱腾了格,专放你的首饰。

"云笙盯着他领口别着的钻石领针,反光里映出对面卡座的红缎旗袍——猩红料子是瑞蚨祥今春的尖儿货,那女人鬓角别着鎏金凤头钗,钗尾缀的东珠正对着她左眼跳动。

乐队突然换调,《何日君再来》的过门像把开了刃的剪刀。

谢维钧的手滑到她蝴蝶骨,体温透过织锦缎:"程小姐在发抖?"云笙瞥见红玫瑰女子正用银匙搅咖啡,小指翘得极高,匙柄刻着谢家当铺的麒麟徽——正是上月在苏姨娘妆奁里见过的那把。

洗手间的镜子蒙着水雾,云笙拿绢子擦,现出三道胭脂印子。

隔间传来苏姨娘的笑:"...到底是留过洋的,谢三少那身西装够买半条霞飞路..."铜制水龙头滴着血似的红水,原是外头霓虹灯映的。

云笙摸到耳坠后的铜钩,弯成个问号。

回到舞池时,红玫瑰女子正在谢维钧臂弯里转圈。

云笙数着她唇上掉落的丹蔻,正正七点,碎在谢维钧的漆皮鞋尖。

乐队奏起《蔷薇处处开》,那女人的高跟鞋踩在"蔷薇"二字上,云笙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咳出的花瓣,也是这般艳到凄惶。

"这是露露小姐。

"谢维钧递来高脚杯,香槟泡影里浮着枚橄榄,"大华影业的新星。

"露露的蔻丹刮过杯壁,留下道红痕:"程小姐的耳坠真别致,倒像我家姆妈压箱底的老货。

"她鬓边凤头钗的东珠滚烫,灼得云笙耳垂发麻——那钗子本该躺在谢家当铺的死当柜里,收据还在云笙的珐琅匣底。

午夜钟响时,谢维钧的奥斯汀堵在百乐门后巷。

露露的貂皮大衣擦过车头,抛来句苏州评弹腔的"再会"。

云笙数着车窗上的雨痕,听见谢维钧解怀表的声音——滴滴答答,像弄堂口赵老板的算盘珠子。

"露露小姐的东珠成色不错。

"云笙摸到座垫下的香烟盒,铁皮边沿割着指尖,"上月谢福记当铺的流水账,倒记着笔三千七百块的死当。

"谢维钧划火柴的手顿了顿,火苗舔上他眉骨,烧出个戏谑的弧度:"程小姐查账的本事,该去海关谋差使。

"车过外白渡桥时,云笙的翡翠耳坠勾住了他的领带夹。

谢维钧俯身来解,雪松香混着龙涎香压下来,云笙在暗里数他的睫毛——左眼十四根,右眼十五根,不齐整得像当票上的苏州码子。

桥灯透过车窗,在他后颈照出个淡青的刺青,是花体英文"Lulu"。

霞飞路小洋房的铁门爬满忍冬藤,谢维钧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家父说新房要备三套西式浴具..."他推门时带落张电报纸,云笙瞥见"横滨港""军火"几个字,油墨未干,蹭在鞋尖成了团黑影。

二楼卧房摆着整面穿衣镜,云笙在镜中望见露露的猩红旗袍铺在床上。

谢维钧的怀表链缠住她手腕,表面珐琅绘着自由女神像:"纽约带来的小玩意。

"他说要教她跳真正的美式摇摆舞,留声机却卡在"you belong to me"这句,针头刮出沙沙响,像苏姨娘每夜往脸上搓雪花膏的动静。

凌晨三点,云笙在浴室发现露露的玻璃***。

镜灯昏黄,她对着三折镜涂同款丹蔻,镜中人忽地开口:"谢三少最爱后腰有朱砂痣的。

"最右侧的镜面映出母亲的脸,嘴角渗着花瓣血,翡翠耳坠在虚空里荡秋千。

回家路上,黄包车夫哼着《四季调》。

云笙摸到旗袍暗袋里的怀表,自由女神像背后刻着"1937.2.14 L&X"。

愚园路的梧桐开始落叶,她想起谢维钧后颈的刺青,忽觉翡翠耳坠重得很,坠得锁骨发青——母亲当年说的"压箱底",原是这般滋味。

程公馆的雕花铁门虚掩着,云笙踩到张当票。

月光照见"翡翠耳坠一对,活当",当户签名是苏佩珍。

阁楼的老鼠在啃母亲的金丝楠木箱,她听着这细碎的啃噬声,把怀表塞进胭脂盒裂缝。

露露的香水味渗出来,在鬓角结成霜。

幕三:沉香屑霞飞路洋房的留声机卡了第七天,《蔷薇蔷薇处处开》的副歌在铜喇叭里生了根。

云笙蜷在真皮沙发里数波斯地毯的经纬线,谢维钧的雪茄灰落成个小小坟堆,灰里埋着半张横滨港船票——"大和丸"号,明日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