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第十九次被拒。
陆谨之是江州医院的外科医生,也是我们家的债主,为了给亲妹妹凑五十万继续留学深造,家里把我嫁给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我***过无数次,最后在新婚之夜被家人下了***扔在我们的婚房里。
我哭着求了他很久。
他说,要放我走可以,除非我们离婚……1我看着手机里他发过来的“不离”两个字,忍无可忍,怒气值直接爆表。
我一气之下把他母亲的遗物统统摔在客厅地板上散落一地,不信他陆谨之是个圣人,这样他绝对忍不下去。
我准备好离婚协议书候在案发现场,打起十二分精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口响起密码锁盖上划的声音。
我坐直了身子连续深呼吸,准备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在玄关换鞋,抬眼看到我时候愣了一下。
平时我都在房间,除了闹离婚基本不会主动跟他打照面。
下一秒,地板上的一片狼藉被他尽收眼底。
我能感受到他绷紧的身体努力在隐忍克制。
我在心里窃喜,只要他情绪失控觉得我罪无可恕就会签字,我巴不得他立马就休了我。
他红着眼睛看着我,“真的想离?”我麻溜的递上早就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
他抬手用力扯松了领带在满地的狼藉里向我走来。
眼看着那几页A4纸在他的手里变成白色纸絮,一把扬飞,我久久才从震惊中醒来,接踵而来的是无尽的愤怒。
我朝他泼妇似的怒吼,“陆谨之,你做什么?!”他整个人逼近到我眼前,我又害怕的直咽口水。
跟一个成年男人比蛮力,我的武力值接近于0,何况他经常去健身房。
不得不说,他在男人堆里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不仅长得好,学习成绩也好,从小学到大学一路保送,现在更是江州医院最年轻的主刀医生。
只是,我对这个名义上的老公就是感冒不起来。
他抿紧薄唇,幽深地看了我良久,转身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我今天壮着胆子触碰他的逆鳞,哪里能接受以这样无趣的结果收尾,如果这样的不能撼动他的想法,那以后还有什么能让他签字。
我从地上捡起一身黛绿旗袍扔到他身上,对着他一顿疯狂输出。
“陆谨之,你就是这样孝顺的吗?一个女人这样忤逆你的母亲,你们陆家想要的是这样的媳妇吗?你妈妈在天上看见能答应你吗?要是我,肯定气到要从坟里爬出来……”“你说话啊!”半晌,那个沉默的背影终于开口。
“好。”
我不可置信到口吃,“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明天请假,去民政局。”
我发誓,这是我结婚两年听到最好的消息!第二天一早,我生怕他后悔,提前半个小时准备好证件在客厅等他。
地板上整洁如新,我不知道他昨晚收拾了多久,心里那点负罪感也被这段婚姻消耗的两年抵扣的干干净净。
如果他一早答应,哪里会把我逼得像个疯子一样。
我飞快的填完登记表,看着他不慌不忙在纸上落下一笔一划,直到最后签字栏的空白部分被填满才松了一口气。
工作人员收完材料,又在电脑上敲敲点点,期望中的绿本本没有递出来。
她微笑着说,“冷静期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过来取证。”
我看着手里的回执单愣神,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从民政局出来我一直心神不宁,他大概是看出来我的失落。
“这段时间我搬到医院值班室住,你住家里,我回去收拾东西。”
这条件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短时间我确实没有地方去,贸然搬回娘家暂时还没有办法给我家里交代。
家里人要是知道我跟他离的事,估计得把我再绑回来。
“这件事,能先不告诉我爸妈吗?”他点头,“当然。”
“那五十万我会尽快凑给你,这是欠条,每个月发工资会给你一部分,不管多久,我一定会还完!”我颇有一副壮士断腕的气势,他接下那张借条随意放在一边继续开车,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不必跟我泾渭分明,我的财产也有你的一半。”
我仿佛在这一瞬间戴上了骗婚拿钱的帽子,“陆谨之,我嫁给你不是为了你的钱!跟你离婚更不是为了你的财产!”就因为这个,从回家到他收拾完东西出门,我没跟他说一个字。
2独居的日子我开心到不行,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往后只有自己的生活再也不是一种奢望。
我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美好的存在,并热切的期待自己的新生。
而眼下,我被一个燃气灶难倒了。
我平时都扮演着一个恶毒女人的角色,一不出厅堂,二不进厨房,对这里面的设施仅仅停留在自己家那个二十多年的老房子里。
这个房子是陆谨之的,而我只是暂住一个月。
平时他轻而易举就点火了,我倒腾了半天就是没有动静。
我放弃抵抗,搜罗了冰箱和上上下下的橱柜,都是陆谨之走之前买的海鲜、蔬菜肉类。
可都是生的。
我有点后悔,这几天不是点外卖,就是跟朋友在外面吃,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
把鸡蛋放回冰箱,一通折腾下来什么也不想吃了,索性进了浴室洗澡。
冷水浇的我一个机灵,开开关关反复试了好多遍依旧如此。
耐心达到上限,我崩溃了。
裹着浴巾在通讯录里翻找起那个没有打过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喂。”
“陆谨之,我是宋知意。”
我一本正经介绍自己。
“我知道。”
“家里煤气怎么打不燃了?热水也用不了,我……阿嚏……我不会修,你知道怎么弄吗?”电话忽地挂断。
看着熄掉的屏幕,我在原地愣神了半晌自嘲起来。
“宋知意,你在想什么呢,费了这么大劲才把婚离了,还拿人家亲妈要挟,怎么可能来救你。”
我打着手机电筒从热水器到暗柜里面的电源线统统看了一遍,看似忙碌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番操作下来彻底***,这时候才觉得身上发冷。
“阿嚏!”“阿嚏!”门口传来声响,想起身去看看又起不来。
在燃气灶橱柜那儿蹲久了,腿麻。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开门声亮起,我踉踉跄跄站起来,刚好对上半夜跑回来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他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担忧,急忙脱下外套裹住我,目光落在我的湿发上。
“怎么不吹头发?你去换身衣服,我来弄。”
他扭捏的撇开视线,一头埋进厨房,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兜兜转转了半天,身上只围了个浴巾。
我逃进卧室,吹完头发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出去。
他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活,没一会儿端出来一碗姜汤。
“你先喝了驱驱寒,我弄点吃的马上就好。”
我不自然接过,“谢谢啊,那个,修好了么?”他转身又进了厨房,台面上摆了一些蔬菜,看起来都洗好了在沥水篮里。
“嗯,是燃气表电池没电了,换了新的,现在可以用了。”
“衣服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的太小声,他没回话,我也不好再提。
喝个姜汤的功夫,他做好了一锅煎蛋面,上面铺了一层绿油油的蔬菜,对于吃了好一阵外卖的我来说,极具诱惑力。
他看起来眼底泛着乌青,应该是刚结束一台大手术。
“不介意我也吃点儿?”我摇摇脑袋,心想,你做的难道还能不让你吃?这顿饭吃的难得和谐,我想,如果没有这段荒谬的婚姻,我们至少不会是一见面就吵架的关系。
我吃完埋着脑袋用筷子在面汤里转圈,余光看着他把最后一点面条吃完。
陆谨之起身收拾完碗筷,我看着他在玄关拿了车钥匙,又走回来一手贴上我额头。
我下意识后退,像往常一样恨恨看着他。
“你做什么?”他掌心在我额间停留片刻收回,“没发烧”,见我惊魂未定的模样,他无奈笑笑,“我走了,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河拆桥,其实这两年,除了不愿意离婚,他对我不错。
“你等等。”
我拿出他的工资卡递给他,“喏,这个还给你。”
都离婚了,放在我身上始终觉得不太合适。
他干愣了一下没接,语气有些冷,“先放你那儿吧,在医院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
说完就匆匆走了。
3周末回娘家,我想着顺便试探一下家里人的态度。
我妈见我没打招呼突然回家,以为我又跟陆谨之吵架闹脾气,语重心长劝了我半个多小时。
说来说句也就是重复那几句话,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妈,如果,我是说如果,陆谨之那五十万我自己凑出来还了,是不是就不用跟他在一起了?”我妈一听脾气就上来了。
“看你这意思,是觉得我跟你爸把你送去陆家,是为了钱?现在哪家女儿出嫁不是几十万的彩礼?那点钱对陆家来说算的了什么,人家出个国旅游都不止花这点儿。”
“再说,菁菁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要不是谨之年年接济,就这五十万哪里够的?你不为了你自己,就不能为了你妹妹好好跟人家过日子?”我心下一惊,“妈,你说什么?这两年陆谨之还在给家里钱?”我妈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跟你爸本来说借的,人家谨之说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套。”
我当下心凉掉半截,五十万对我来说已经是泼天巨款,而现在我欠陆谨之的远比这个数字多的多,这一切他一个字都没提过。
“妈,我也是您女儿啊!你们找他拿钱,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哼,我就是看你是我女儿,才苦口婆心跟你说这些,以陆家的条件,谨之他爸爸在杭州开大公司,他自己有出息,你放着好日子不过还一门心思想跑,我看你怕是吃错药了不成。”
“妈!”我抱着一丝期望看着阳台上浇花的爸爸,还没开口,他把水壶‘砰’的砸在花架上,转身进了房门。
是我想多了,当初把我送进火坑的人是他们,我自己还在妄想些什么。
更难懂的是陆谨之,明明就不是两厢情愿的婚姻,他偏偏要把表面功夫做这么好看。
商讨无果,我只好把真相告诉他们。
“我们已经离婚了。”
“什么?!”我妈不停捶打着胸口,气红了脸。
“你、你再说一遍!”“我说,我们离婚了,那五十万,我自己会想办法凑齐还给他。”
我脸上有硬物划过,我没看清是什么,只觉得脸上刺拉拉地疼。
我爸站在卧室门口,怒火滔天指着我一口一个混账东西,骂的我心底发麻,经年累月的委屈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当初本来就不是我要嫁的,你们迷晕了我送到别人床上,结婚证也是你们逼着领的,我不承认!”“你不承认,老子就没你这个女儿!”门砸的震天响,我妈拉着我一个劲儿的劝。
“知知,你爸也是为你好,你服个软别任性,去跟谨之道个歉。”
我木然的看着这个养了我二十几年的女人,发现我不管再说什么都是苍白。
我丧气的给好友豆豆打电话,她说在酒吧做***,约好等她下班一起吃晚饭。
酒吧里打碟音乐震耳欲聋。
豆豆还没下班,穿着制服的美女调酒师吸引不少目光,她忙得话都没空说上两句。
客人一波接一波,我小口小口的喝着她给我调的果酒,耳朵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音。
舞池里一群性感舞娘动感起舞,客人的欢呼声一浪接一浪。
“嗨,美女,一个人?”我对于这种社牛式的强行干杯有些抵触,收起自己的杯子冷冷说了句,“等朋友。”
“哦~”那男人拉了个长长的尾音,不礼貌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我起身坐的离豆豆近了点。
谁知他又凑上来,露着纹身的肌肉臂往我肩上贴,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令我犯恶。
我一让再让,语调不怎么客气,“请你走开,我不认识你。”
“妹妹,想认识我还不简单嘛,深入交流交流不就认识了?”他拨弄起我的头发,我搜寻豆豆的身影,发现吧台里没人。
一旁喝酒的客人看到我求救的眼神就跟看戏一样。
侍者更加不敢得罪他们的金主,更何况,在这种地方,你情我愿的戏码不胜枚举。
“请,你,走,开!”我大声的呵斥淹没在分贝巨大的音乐里,他的笑容越来越猥琐,手像某种爬虫动物一样揽上我的腰。
“哟,这小脸怎么受伤了,来让哥哥亲一个。”
我发誓不知道腿是怎么伸出去的,反应过来就见他以一种猥琐甚至搞笑的姿势抱着重要部位上蹿下跳,咬牙切齿指着我一阵混骂。
几个大男人排起一道人墙怒气冲冲围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豆豆不知什么时候冲出来,抡着酒瓶甩在纹身男身上,他当场就晕死过去。
瓶子没碎,我们当下不确定他是喝晕了还是被砸晕了。
一群壮汉嚷着要给大哥报仇,豆豆拉着我躲进吧台底下,我们俩抱着彼此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最后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报警,我们坐上了人生中第一次警车。
4车上的红蓝光一路闪烁,我跟豆豆被分开,警察问讯了一番,本来是那个混混有错在先,因为我们也动手了,结果定性成互殴。
双方调解道歉,让家属过来领人。
那几个混混一看就是家常便饭了,道歉张口就来。
我们俩第一次进来,被吓的没脾气,也道了歉,毕竟差点把人脑子开瓢,要验伤我们就更不占理,也不知道对方怕什么,也没追究。
没多久豆豆妈过来带走了她,她走之前哭着帮我说了几句,问能不能把我也带走,被警察拒绝了。
我们不是直系亲属的关系,没有签字领人的权利。
很快就剩下我一个人,值班警察见我久久没等到人,还热心问我,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没联系到家属,可以用值班室的电话。
我勉强笑着拒绝,说家属可能在忙,暂时没联系上。
白天刚跟家里闹翻脸天,能联系上来接我的就只有陆谨之了,可要让他知道我因为打架被扭送警局,也太丢人了。
我拉不下这个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蹉跎的手机真的快没电了,看着右上角红红的电量线做心理建设。
最后,彻底黑屏……外头的值班警察探了个脑袋进来,“宋知意,你的家属到了,过来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我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位慈眉善目的警察叔叔,确认道,“我的家属?”我明明谁也没联系。
他拿起我上交的身份证仔细对比,“就是你啊,宋知意,你老公过来了。”
我脑子犹如被闪电劈开一道口子,想就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签字的过程我全程不敢看他一眼,手指上的护甲油抠的惨不忍睹。
陆谨之在监护人那栏签完字,又跟警察说了几句麻烦了之类的话。
走之前警察说,“以后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报警。”
还给了一张印着打输住院,打赢坐牢的普法宣传单。
我像极了做错事被请家长的学生,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他把自己身上的围巾取了围在我身上,我紧盯着他大衣外套上的扣子。
眼泪在他轻柔的触碰我脸上的伤口时,不听话的涌了出来。
他抱着我拍拍我的后背,又摸摸我的头,温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像在黑暗的地道里摸黑走了很久的人,一下找到了出口,在他怀里哭的肆无忌惮。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丢掉了架子,丢掉了面子,丢掉了一切。
我从没觉得他身上的消毒水这样好闻,没觉得他的声音这样顺耳,也没觉得他身上这样暖。
我抽泣着道歉,“对不起,耽误你了。”
他替我擦眼泪,“是应该对不起,要不是豆豆给我打电话说你在这儿,你打算一个人在这儿坐多久?嗯?”我倔强的望着夜幕尽头空洞的漆黑,平时的牙尖嘴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5白炽灯晃的我昏昏欲睡,我闭眼前的最后一丝清醒停留在淡淡的消毒液味道上,伴随着脸颊上某种舒服的纯棉织物的触感。
再睁眼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将床沿照出一道暖黄明亮的光束。
我习惯性的往枕头下面伸手拿手机,才发现自己枕着陆谨之的睡衣一夜好眠。
浓浓的粥香勾起我的馋虫,我趿着拖鞋出门,陆谨之一身家居服窝在沙发上看书。
听到脚步声,他蓦地抬头,“起来了,桌上有海鲜粥,你喝一点。”
他说话的样子始终是温温柔柔,不带一点攻击性,不像我,随时像是点了引线的炮仗。
我突然想,要是她娶一个好姑娘,估计已经过上很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