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三年的冬天比往年暖和，但悲惨程度丝毫不减。

"搬出来住得还习惯吗？"我看见马诺从破损的楼梯口爬上来，手里拎着两个袋子。

"还行，比安全区那个六平米的单间强。

"我接过他递来的罐头，"你怎么有空过来？""路过。

"马诺坐到我身边，"听说丁贺找到了新的水源点，招人过去开发。

""他找***什么，我都跟他离婚了。

"马诺盯着我看了几秒："真有你的，末世都过去三年了，能活着的人不到十分之一，你俩却还有心思搞离婚。

""活着不就是为了过得痛快吗？跟他在一起我一点也不痛快。

"我打开罐头，里面是半罐桃子，甜腻的香气飘出来，在这个废墟中显得格外珍贵。

"所以，你不后悔？""一点也不。

"我嚼着桃子，汁水从嘴角溢出来。

这句话我说了八百遍，但从未真正说服过自己。

那天回安全区的路上，我经过丁贺的住所。

那破旧的集装箱活生生被他改造成一个小花园，各种植物爬满了周围。

他从没有绿化天赋，以前连多肉都能养死，现在却把废墟变成花园。

可笑。

"听说你又找工作？"我站在铁丝网外朝里喊。

丁贺从屋里钻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泥土："你来干嘛？""马诺说你找到新水源了。

""嗯，北区。

你要去？"他拿起手边的水壶给花浇水，头也不抬。

"可以考虑，条件谈得来的话。

"丁贺停下动作，终于看我一眼："你真的想去？挺危险的。

""我怕过什么？三年前城市被炸的时候我在地铁站活下来了，两年前***我也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放下水壶，嘴角抽动了一下："行吧，明天早上六点，西门***。

"第二天我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西门外聚集了二十多人，大多是熟面孔，见我来都点头示意。

末世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简化到了极致。

丁贺拎着他的破包姗姗来迟，旁边跟着一个陌生女人。

"这是阿曼达，从南区来的，对水利工程有研究。

"丁贺简单介绍道。

女人对着我们微微点头，一双大眼睛在一群邋遢的幸存者中显得格外明亮。

我看着阿曼达站在丁贺身边的样子，突然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三年零四个月前，末世爆发的前一天，我和丁贺在相亲软件上匹配成功。

第二天世界就炸了。

我们是在地铁避难所重逢的。

那时候所有通讯都中断了，避难所的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他穿着西装，脸上的灰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我。

"居然是你？"他挤过来，"昨天我们刚聊完天！""是啊，没想到世界末日能让我们提前见面。

"末世的恐惧让人抓住一切可能的温暖。

一个月后，我们就在避难所宣布结婚了。

那时候末世刚开始，人们还保留着对仪式的需求，大家凑了一桌子罐头作为婚宴。

"你们俩刚认识就结婚？"避难所的老张目瞪口呆。

"末世了，还磨叽什么？"丁贺笑着搂住我的肩膀，"喜欢就在一起呗。

"婚后我们一起在避难所生活，分工合作。

我负责找食物和日用品，丁贺负责修理设备。

他曾是个软件工程师，对机械却一窍不通，每次修理都会搞砸，但我从不抱怨，因为那时候我们都在努力适应新生活。

直到六个月后，大规模撤离开始，我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安全区。

我拒绝了撤离，留在了原地等他。

两天后，他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了新的安全区。

"为什么不跟着撤离？"他问我。

"因为我答应过和你在一起。

"那时我还相信承诺比生存更重要。

安全区的生活比避难所艰难。

物资定量分配，每个人都要工作才能获得额外配给。

我很快适应了新环境，成为了安全区的巡逻队成员。

丁贺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你好歹找个活干啊，随便什么都行。

"我每天累得半死回来，看他在屋里发呆就来气。

"我试过了！"他把工具扔到地上，"他们说我什么都不会，连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那就学啊！谁天生就会的？""我学不会！行了吧？我他妈就是个废物！"吵架成了家常便饭。

我开始质疑当初的决定，末世的爱情像快速发酵的面包，膨胀得快，坏得也快。

我在床边坐下，看着他缩在角落："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丁贺沉默良久："我害怕，行吗？我害怕这个世界，害怕死亡，害怕活不下去。

以前我有钱有工作有地位，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我。

""有你又怎样？你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失望。

"我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我开始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他，动不动就指责训斥，仿佛我是救世主而他是我的拯救对象。

半年后，丁贺终于找到了工作，在农场负责浇水除草。

微薄的配给勉强让我们维持生活，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支离破碎。

"我受够了！"一天晚上，我冲进屋里，把新得到的配给摔在地上，"你知道我今天听到什么了吗？他们说我嫁给了安全区最没用的男人！"丁贺坐在桌前，头也不抬："那你走啊，谁拦着你了？""你就不能为自己辩解一下吗？""辩解什么？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没用。

在末世前，我是优秀的，但这个世界变了，我没跟上。

"我蹲下来收拾散落的食物，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他的无能，而是我的不接纳。

末世前我们素未谋面，末世后我们因为恐惧而结合，从未真正了解过彼此。

我向安全区申请了分居，一周后获得批准。

离开的那天，丁贺帮我搬行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恨你。

"他最后对我说，"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分开后我搬到了安全区边缘的废墟，独自生活。

有时我会想起和丁贺在一起的日子，不全是糟糕的。

他会在我巡逻回来时准备热水，会把自己的食物配给偷偷塞给我，会在夜里噩梦惊醒时紧紧抱住我。

"走了，出发！"丁贺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队伍开始向北区进发。

路上丁贺一直和阿曼达走在一起，不时低声交谈。

我走在队伍末尾，默默观察着他们。

北区是个危险地带，三个月前发生过大规模丧尸袭击。

我们必须保持警惕，每个人都配备了武器。

"停一下，前面有动静。

"队伍中有人低声说道。

丁贺立刻举起手示意大家停下，然后慢慢向前探查。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突然，一群乌鸦从废墟中飞出，吓得队伍一阵骚动。

"只是鸟而已。

"丁贺松了口气，回头冲我们笑笑。

这是我分居后第一次看到他笑。

"你紧张什么，不是很能耐吗？"我嘟囔着，却发现自己也在笑。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

据丁贺说，这里曾是个地下车库，现在成了天然水库。

我们需要搭建简易设备，将水引流到安全区。

"每人负责一个区域，阿曼达会指导大家如何操作。

"丁贺安排道，"今晚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开工。

"夜晚的北区出奇安静。

我和其他几个女队员挤在一起取暖，看着不远处丁贺和阿曼达还在讨论工作。

"他们看起来挺般配的。

"身边有人小声说。

我没接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曾经我和丁贺也是这样并肩工作的。

深夜，我被噪音惊醒，摸索着爬起来查看。

营地边缘，丁贺正一个人坐着，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干嘛呢？"我走过去问。

丁贺被吓了一跳："哦，是你啊。

我在试着修这个。

"他手里是个小型发电机。

"你什么时候会修这个了？""自学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分开后我意识到你说得对，活着就要学着适应。

"我坐到他旁边，看他熟练地拆解零件，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他真的变了，却不是为了我。

"阿曼达人不错。

"我故作轻松地说。

"嗯，懂很多东西，对水利系统尤其在行。

""你们......"丁贺抬头看我："我们什么？""没什么。

""你觉得我喜欢她？"他笑了，"我只是尊重一个专业人士而已。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撇撇嘴。

丁贺放下手里的工具："确实跟你没关系了。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我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但最终只是站起身："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干活。

"转身的瞬间，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当初为什么同意分开？""因为我们不合适。

"我甩开他的手。

"不，你只是不愿意接受一个失败的我。

""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给的不是时间，而是压力和指责！"丁贺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从不理解我的恐惧，只会用你的标准要求我！""那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理解一个成年人连最基本的生存本能都没有？""生存本能？"丁贺冷笑，"你知道吗，在你巡逻的那些日子，我冒险去过禁区三次，为的是找到药给你治病。

你发高烧那次，安全区不给药，是我用仅有的配给换来的！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是不像你那样善于表现自己的能干！"我愣住了，这些事我从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