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玻璃糖纸与星轨密码林穗第一次注意到程榆,是在古籍修复室的磨砂玻璃后。
少年侧影被夕阳拉长投在窗上,修长手指正用镊子夹起明代信笺的残片。
她抱着《天工开物》路过时,
瞥见他腕间晃动的靛蓝发带——那是用故宫修复专用的库缎裁制的,
尾端绣着几乎看不见的北斗七星。第二天同一时间,她特意绕远路经过。
程榆在给古籍涂浆糊,突然转头看向玻璃。林穗慌忙用书挡住脸,
却听见他轻笑:"《营造法式》拿反了。"书脊上的暖意灼红耳尖,
她落荒而逃时遗落一枚银杏书签。程榆拾起对着光,发现叶脉被刻出猎户座的形状。
美术教室的石膏像在暮色里洇出暖黄光晕,林穗蜷在窗台边偷吃柠檬糖。
这是她每周三的秘密仪式,总在程榆补眠时溜进来,用裁纸刀在橡皮上刻星宿图案。
此刻大卫像的眼睫上还沾着她上周刻飞的双子座碎屑,像落了一场微型流星雨。
程榆的颜料箱底层有个檀木盒。里面装着七块刻坏的橡皮:白羊座的角缺了一边,
双子座的星辰歪斜,还有块凤凰尾羽糊成一团墨云。每块都用金箔修补过,
嵌在洒金宣纸折成的星座卡上。
09.4.1 图书馆《营造法式》第217页夹着的橡皮碎屑——猎户座腰带少了一颗星
他知道是她。每周三下午,那个总穿淡绿衬衫的姑娘,会趁他补眠时溜进画室。
她以为他睡着了,其实松节油罐映着她偷吃柠檬糖的倒影。有次糖纸飘到他鞋边,
他装睡到脖颈发僵,只为多听会儿她刻橡皮的沙沙声。后窗传来轻响,
少年翻越窗框的动作惊飞一群白鸽。林穗慌忙把糖塞进《芥子园画谱》,却被擒住手腕。
程榆衬衫第三颗纽扣松开着,露出锁骨处淡青血管,
虎口结着新愈的痂——那是上周修复宋代瓷片时被划伤的,此刻还泛着鱼鳔胶的松香。"喂,
"他声音带着晨雾般的沙哑,"要不要当我的模特?"糖纸从指缝飘落,
像片坠入凡尘的月光。他弯腰去捡时,林穗看见他后颈有粒淡褐小痣,
恰似昨夜橡皮上未刻完的仙女座星云。这个发现让她想起修复课上的哥窑瓷片,
那些冰裂纹里藏着的,是否也是匠人未说出口的暗语。
"我、我只是来借画册......"她耳尖漫上血色,白球鞋上的樱花涂鸦蹭花了地板。
那是上周暴雨天他撑伞送她回宿舍时,用丙烯颜料随手画的。当时雨水顺着伞骨流成珠帘,
他袖口的群青色染上她校服下摆,至今洗不干净。
程榆用炭笔在速写本勾了道弧线:"明天下午三点,带罐柠檬糖当模特费。
"转身时踢到滚落的橡皮,正是她上周遗失的双子座。他不动声色用鞋尖将其拨进阴影,
如同藏起一颗坠落的星辰。蝉鸣撕开盛夏的午后,林穗局促地坐在高脚凳上。
程榆调颜料的手突然顿住——斜射的阳光穿透她耳垂的朱砂痣,
在亚麻画布投下樱桃大小的光斑。这让他想起修复唐代铜镜时,
那些在绿锈下重见天日的鎏金纹样。"别动。"他蘸取胭脂色油彩,"你耳朵在发光。
"林穗攥紧裙摆,感觉心跳震得石膏像都在轻颤。程榆腕间的靛蓝发带拂过她膝头,
带着苦艾与亚麻籽油混杂的气息。当画架上蒙的纱布被揭开时,
她看见漫天星斗从自己发间倾泻而下,耳垂的红痣化作昴星团最亮的恒星。
"这是......我?""是十五岁林穗的星图。"程榆指腹抹开画框边缘的金粉,
"等我们八十岁再看,它会变成超新星爆发后的遗迹。"窗外骤雨突至,
他们挤在储物柜后躲雨。程榆的白衬衫贴着她手臂,体温蒸腾出雪松香。
林穗数着他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听见自己说:"教我画星星吧。"于是每个周三的暮色里,
石膏像见证着少年执起少女的手,在素描本上勾勒大熊星座的轨迹。
林穗总偷偷把刻坏的橡皮塞进他颜料箱,直到某天发现所有橡皮碎片都被金箔包裹,
拼成完整的黄道十二宫。第二章 古琴弦上的心跳大学图书馆顶楼,
松香裹着秋阳漫入雕花窗棂。程榆正在修复明代"九霄环佩"琴,鹿角霜混合生漆的苦涩中,
突然混进一丝槐花蜜的甜。这味道让他想起高三毕业礼那晚,
林穗翻墙送来的饯别礼——装在青瓷盏里的冰镇槐花露,盏底藏着用糖霜写的前程似锦。
"师傅让我来学调弦胶。"林穗抱着《斫琴录》蹲下,马尾辫扫过他膝头。
月白对襟衫袖口的银线星纹,恰似当年被他私藏的白羊座橡皮。程榆喉结微动,
将鱼鳔胶推过去时,
瞥见她腕间戴着高考前夜他送的金丝楠木镯——内侧刻着肉眼难辨的星轨方程式。蝉鸣声里,
他余光瞥见她鼻尖沾了金粉。那是修补琴面断纹用的,此刻却像落在栀子花瓣上的流萤。
她突然轻呼,指尖被琴弦勾出红痕,血珠在鹿角霜上绽开梅瓣。"别动。
"他下意识含住她手指,舌尖尝到槐花蜜的甜腥。古琴的余震顺着青砖地面爬上脊椎,
他在她骤然放大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发红的耳尖。林穗慌乱抽回手,琴弦发出裂帛之音。
这让她想起高三暴雨夜,他就是这样突然撑伞出现,发梢的水珠落进她衣领,
烫得她整夜难眠。此刻他低头打磨岳山的模样,与当年在画室勾勒星轨的身影重叠,
让她莫名眼眶发热。"程榆,"她指着琴底"云外钟"铭文,"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某些心事,"他抚过冰裂断纹,"要等百年后震动才会显露。
"比如她此刻袖中滑落的橡皮碎屑,正是他昨夜在古籍中发现的双子座残片。
第三章 柏林雪夜的星图慕尼黑中央车站的电子屏跳动着血红数字:-15℃。
程榆在冰雕工具包中翻找刻刀时,指尖触到坚硬物体——是林穗去年寄的银杏叶标本,
叶脉上用显微笔写着第八百二十次日落。这让他想起大二那年,
他们在天文台彻夜等待英仙座流星雨,她裹着他的羊毛外套睡着时,
在观测日志上画的火柴人星座。三小时前视频通话突然中断,最后画面是她泛红的眼眶。
此刻他站在槲寄生装饰的橱窗前,德语广播像隔世的潮声。
冰面倒影里每个黑发女子都幻化成她的轮廓,又碎成漫天雪尘。
这幻觉得益于连续36小时的失眠,
自从上周在博物馆看到那尊断臂维纳斯——石膏像耳垂的裂痕,
与她十五岁那天的朱砂痣惊人相似。"请问市政厅怎么走?"吴侬软语劈开寒冬。
程榆的刻刀"当啷"落地,冰屑在青砖上溅出星芒。林穗裹着红围巾站在槲寄生下,
怀里青瓷保温壶腾起龙井香的雾霭。她鼻尖冻得通红,却像从江南烟雨里采下的一枝春杏。
"听说这里有全欧洲最亮的圣诞星,"她举起保温壶,霜花在壶盖凝成钻石,
"要不要用热豆浆交换指路服务?"程榆的呼吸在镜片蒙上白雾。
他看见她右腕系着修复古琴用的蓝发带,边缘樱花被雪水染成淡粉。
十二月的风掀起围巾一角,露出杏色高领毛衣——正是他去年寄的圣诞礼物,
领口还缝着他偷偷藏进的北斗七星刺绣。去广场的路上,林穗讲述着如何破解他心中的谜题。
那些用金粉写在透明胶带上的德文诗,
需要对着烛光才能显现;夹在建筑图纸里的银杏叶标本,
必须用放大镜才能看到叶脉刻着的经纬度坐标。她说起在柏林墙遗址找到他刻的汉字穗,
在博物馆发现他临摹的《斫琴图》草稿,每个字句都裹着化不开的雪粒。
"你怎么确定我会来?"程榆拂去她发间冰晶。"因为某人在琴轸上刻过,'云外钟响,
游子当归'。"她指尖点在他心口,那里藏着一道未愈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