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铁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萧挽澜将马鞭甩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点乌痕。
沈翊正倚着窗棂剥松子,修长手指被月光镀得近乎透明。"沈翊!"她厉声喝道,
"今日校场比武,你又躲去哪里了?"青瓷碟里的松子仁堆成雪白的小山,
沈翊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滑动:"夫人知道的,在下素来不喜刀兵之事。
"萧挽澜一把掀开他月白袍衫的下摆,靴尖碾住散落的松子壳。三年来她始终看不透这男人,
明明生着张谪仙般的面孔,偏要摆出这副浪荡模样。
当年父亲临终前非要将她许配给这个寒门书生,说什么"此子可镇萧家百年气运",
如今想来真是荒谬。"明日随我去校场。"她扯下腰间银鳞鞭,
"若再推脱..."话音未落,城楼突然响起示警的号角。沈翊猛地起身,广袖带翻青瓷碟,
松子仁散落一地。萧挽澜已经抓过案上佩剑,玄铁剑鞘撞在沈翊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
"待在此处。"她扣紧护腕,"北狄人夜袭,
若是乱跑被流矢所伤..."话尾被呼啸的夜风吞没,沈翊望着妻子翻飞的猩红披风,
指尖轻轻摩挲袖中暗藏的碎星珏。城头火把连成蜿蜒的火龙,萧挽澜跃上垛口时,
正看见北狄狼骑举着的青铜鬼面旗。三日前她率军奇袭敌营,斩了左贤王首级,
没想到对方报复来得这般快。箭雨泼天而下,她挥剑劈开流矢,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金石相击之声。"将军小心!"副将顾昭举盾冲来。萧挽澜旋身避开冷箭,
却发现本该在府中的沈翊不知何时出现在城楼。月白袍衫被夜风鼓荡,
他手中握着的竟是她晨起时随手扔在案上的银鳞鞭。"回去!"萧挽澜厉喝,
却见沈翊手腕轻抖,银鞭如灵蛇出洞,卷住一支射向她的鸣镝。箭簇擦着他耳畔掠过,
削断几缕青丝。沈翊踉跄后退,后背撞在箭垛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萧挽澜气极反笑。
这男人连握笔的手都在发抖,居然敢碰她的兵器。正要呵斥,忽见沈翊抬眸望来,
漆色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竟似深潭中燃起幽蓝的磷火。"挽澜。"他第一次唤她名字,
声音裹在风里,"戌时三刻,东南角楼。"箭矢破空声骤密,萧挽澜来不及追问,
沈翊已经消失在阴影里。她咬牙挥剑,玄铁剑锋劈开夜风,
忽然察觉异样——北狄人的云梯本该搭在西北城墙,此刻却全部转向东南。"顾昭!
带三百轻骑绕后!"她斩断钩索,心头突突直跳。戌时三刻的梆子声响起时,
东南角楼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熊熊火光中,她看见沈翊的白衣掠过夜空,
银鞭缠住北狄将领的咽喉,动作行云流水,竟似舞了千百遍的剑诀。
萧挽澜握剑的手微微发抖。那个总是咳嗽着说"在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此刻踏着云梯残骸凌空而起,月光在他周身凝成淡蓝的光晕。银鞭扫过之处,
北狄重甲竟如纸糊般碎裂。"玄霄引气诀..."谢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
山羊须被火星燎得卷曲,"夫人可知尊夫师承?"萧挽澜猛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
苍老的手掌在她掌心画下玄鸟图腾。当时她以为父亲烧糊涂了,
此刻却见沈翊袖中飞出一道青光,玉佩悬在半空,将漫天流矢凝成冰晶。碎星珏。
传说中玄霄阁镇派之宝。沈翊咳着血从半空坠落,萧挽澜飞身去接,触到他后背的瞬间,
指尖传来刺骨寒意。北狄人开始溃退,而她抱着昏迷的丈夫,
才发现他袖中藏着未写完的信笺,墨迹被血浸透:"夫人恶我,其错在我。三载春秋,
七百二十次运功,碎星珏裂纹已至九九之数。待北疆平定,
自当......"血色残阳染红城头旌旗,萧挽澜攥着染血的信笺冲进医帐。
沈翊安静地躺在药气氤氲的竹榻上,碎星珏悬在帐顶,投下细碎光斑。谢明远正在施针,
银针扎入檀中穴时,昏迷的人突然剧烈颤抖。"按住他!"老医官山羊须上还沾着药渣,
"真气逆冲百会,再这样下去..."萧挽澜的手比思维更快,虎口卡住沈翊的下颌。
掌心触到他滚烫的皮肤,竟似摸着块烧红的烙铁。碎星珏突然发出蜂鸣,沈翊睁眼的刹那,
她看见他瞳孔里翻涌的冰蓝色雾气。"戌时...东南角楼..."沈翊咳出带冰渣的血,
手指死死扣住她腕甲,"粮仓...小心粮仓..."谢明远突然掀翻药箱,
金针暴雨般刺入沈翊周身大穴。萧挽澜听见自己铠甲下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三日前东南角楼的爆炸声犹在耳畔。当时她以为是沈翊用了火雷,
此刻才惊觉那分明是玄霄引气诀第七重的冰爆术。"他在说胡话。"谢明远抹了把额头的汗,
"将军不如去查查粮草,让老夫...""你知道碎星珏的来历。
"萧挽澜剑鞘抵住老医官咽喉,"三年前你突然投军,就为等他毒发这天?
"药杵坠地的脆响中,沈翊突然暴起。碎星珏青光暴涨,医帐四壁结出霜花。
萧挽澜被掀翻在地,眼睁睁看着丈夫化作流光冲破帐顶。夜空传来北狄特有的骨笛声,
东南方向亮起诡异的绿火。顾昭冲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将军徒手撕开铠甲。银鳞软甲落地,
露出后背狰狞的旧伤——那是玄鸟衔珠的刺青,此刻正在皮下泛着蓝光。"点烽火!
"萧挽澜抓过银枪,"沈翊去了粮仓!"粮垛在月光下连绵如山,沈翊赤足踏过结霜的草料,
每步都在地面留下冰花。鬼面旗将领从阴影中走出,脸上青铜面具刻着西羌咒文。
"少阁主果然守信。"北狄人转动手中骨笛,"用十万石军粮换萧挽澜性命,
这买卖..."银鞭卷住骨笛的刹那,沈翊瞳孔彻底化作冰蓝。碎星珏裂痕中渗出黑雾,
他听见自己心脏结冰的声音。三年来七百二十次运功,每次都在脏腑间种下寒毒,
此刻却觉得痛快——至少那杆银枪的主人,永远不必知晓这些肮脏交易。
爆炸声从粮垛深处传来时,萧挽澜正挑开第七个火油罐。她终于明白沈翊为何总在咳嗽,
那些她以为懦弱躲避的时刻,原来是他独自在黑暗里与妖魔交易。玄鸟刺青灼痛难当,
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十八岁那年的及笄礼,父亲将碎星珏系在她颈间。
白发老者跪在祠堂外,说玄霄阁愿奉上少阁主为婿,换萧家百年气运。她在珠帘后冷笑,
心想何等***之徒,竟要入赘将军府。此刻看着沈翊在冰雾中渐渐透明的身影,
她才惊觉那夜的雪下得那样大。青年跪在雪地里叩首,
大氅下露出半截渗血的绷带——原来从初见时,他就是带着裂痕的碎星珏。"沈云隐!
"银枪刺穿鬼面面具,萧挽澜接住坠落的丈夫。骨笛在她靴底碎裂,
露出里面西羌皇族的蛇形纹章。沈翊的手按在她后颈,碎星珏残片扎进两人血肉,
寒毒与玄鸟刺青终于产生共鸣。谢明远带着药人赶到时,
看见的正是这般景象:十万石军粮完好无损,北狄密探冻成冰雕,
而他们年轻的将军抱着丈夫坐在血阵中央,玄鸟刺青化作实体盘旋天际。
"玄霄阁禁术..."老医官颤抖着跪下,"以命换命,
他竟把本命蛊种给了你..."萧挽澜抹去沈翊眉间冰霜,突然想起成婚那夜。
她醉醺醺地掀开盖头,说"我萧家儿郎当战死沙场,岂能困于闺阁"。沈翊当时笑着斟酒,
袖口滑落的手腕上,有道新鲜的咬痕。原来从那时起,这傻子就在用他的血,
喂养她命中的劫。暴雨冲刷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萧挽澜的银甲在御史台烛火下泛着冷光。
户部尚书王崇礼抖开黄绢,尖细的声音刺破雨幕:"骠骑将军萧氏,私通北狄证据确凿!
"她看着呈上的证物:西羌蛇纹骨笛、北狄王帐的羊皮地图,还有半截染血的银鳞鞭。
最刺目的是那封密信,字迹竟与沈翊平日誊抄的诗笺一般无二——"待萧氏倾覆,
玄霄阁愿为西羌引路"。"三日前有人看见尊夫夜会西羌使臣。"王崇礼捻着翡翠扳指,
"将军可知,沈翊腰间挂着的碎星珏,正是西羌国师的传承信物?"惊雷炸响,
萧挽澜想起那夜沈翊袖中飞出的青光。原来不是守护,而是通敌的明证?她握紧剑柄,
虎口旧伤迸裂,血珠顺着剑鞘纹路蜿蜒。"报——!"传令兵撞开朱门,
"北狄十万大军突破苍云隘!"王崇礼突然笑出声:"巧得很,
敌军行进路线与尊夫半月前所绘《北疆堪舆图》分毫不差呢。"他抬手示意御林军合围,
"将军若肯大义灭亲,或可..."银枪洞穿黄绢钉入梁柱,萧挽澜转身冲向雨幕。
玄铁战靴踏碎水洼,她突然在御史台照壁前刹住脚步——沈翊正立在石兽旁,
月白袍衫溅满泥点,手中握着西羌使节的青铜令牌。"让开。"她枪尖抵住他咽喉。
沈翊咳嗽着展开掌心,露出半块虎符:"苍云隘守将是我旧部,
此刻赶去尚能...""你究竟是谁的丈夫?"萧挽澜挑飞他发冠,"玄霄阁少阁主?
西羌国师?还是..."枪锋划过他颈侧,"我萧挽澜的帐下囚?"碎星珏突然发出悲鸣,
沈翊踉跄扶住照壁。鲜血顺着石雕狴犴流淌,他竟笑着将虎符塞进她甲胄缝隙:"子时三刻,
烽火台见。"当夜的火光染红半边天际,萧挽澜率亲卫赶到烽火台时,
只见沈翊赤足立于燎天之火中。西羌使臣的首级悬在旗杆上,
而他脚边躺着户部十三名粮官的尸体,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玄霄阁的冰棱刺。"看清楚了?
"王崇礼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尊夫这是在灭口呢。"萧挽澜的银枪在颤抖。沈翊转身望来,
瞳孔已完全化作冰蓝,碎星珏裂痕中爬出的黑雾正吞噬他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