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未亮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车辆行驶声和早起鸟儿的鸣叫声惊扰这份宁静。
在这浮沉之中，不知何时，一道细长的身影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雾气弥漫的街道尽头，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峰，默默地伫立在那里。
史蒂夫伯爵走的很缓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消耗他极大的精力，事实上，此刻的他内心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在往前数个月内，伯爵先生无时无刻不被这种感觉折磨，他二十岁继承父亲爵位，家族由于历代经商参政，积累了大量财富，如今更是娶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劳拉小姐并生下一子，本来人生顺风顺水，他也以为生活会一首这么过下去。
如果不是出了那种事……唉！
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画面，伯爵眉头皱了皱，呼出一口白气，似是想将那股愁郁一并带走。
他拉紧大衣的领子，快步向站台走去。
灰蒙蒙的雾，灰蒙蒙的土地，灰蒙蒙的世界里出现了一排排的车架。
伯爵伸腿迈上了几个台阶，在候车厅外，橘黄的灯光下，一个佝偻的身影静默的背对着他。
“萨勒，那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伯爵几乎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被唤作萨勒的老头叼着烟斗，斜倚在护栏上，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闻言，站首身子，被法令纹堆满的脸上笑成一朵花。
“伯爵来了。”
他说道，一边凑上去，低声问道：“近来一切安好吧？
少爷的病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老样子。”
史蒂夫伯爵瓮声瓮气的说，“谁都别想靠近他，跟一只发狂的小野兽一样。”
“唉，可怜哦。”
萨勒啧啧几声，“***保佑，到底是哪一路厄鬼迷了少爷的心，勾了少爷的魂，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鬼知道！”
伯爵愤愤说道。
“谁也别想靠近他，不是大哭就是大闹，我可真要被他烦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伯爵大人，他毕竟是您亲儿子。”
“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唯一儿子的份上，我可真不想管他。”
史蒂夫伯爵烦躁的抽出一根烟点上。
“瞧瞧他都干了什么。”
“哪有男人会害怕女人？”
他自嘲的说道。
“恐女症，看，多么新鲜的词儿。
呵呵，有生之年竟会让我儿子摊上，我倒真希望他是被鬼迷了心窍，不然怎会在他未婚妻舞会上做出那种丢人的事。”
伯爵背倚在栏杆上。
“这要我怎么面对我未来的亲家公。
说，哦，抱歉，我儿子不是故意咬伤你女儿的，他有恐女症，你们要多包涵，真是笑话！”
烟头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地照亮了伯爵那苍白如灰的脸庞。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烟雾缭绕间，伯爵的面容显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灰色眼睛透过朦胧的烟雾，透露出一种深沉而复杂的情感。
“北城那辆马车来了吗？”
“哦，伯爵大人，那孩子昨天晚上就来了，我看他很累的样子，就让他在屋里休息一会儿，要我去叫他吗？”
伯爵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萨勒转过身，步履蹒跚地朝一座被漆成白色的木板房走去。
史蒂夫伯爵望向了那间小屋内亮起柔和的光，心情烦躁。
身后，太阳己经从远方探出了半个脑袋，他又摸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一阵烟雾。
萨勒动作很快，也可以说那孩子根本没什么东西当行李，虽然早知道北城那种贫民窟穷的要死，但真正看到自己名义上“收养"的对象时，伯爵先生还是忍不住嫌弃的皱了皱眉头，这孩子实在太寒碜了。
瘦瘦小小的身上套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两节脚脖子从早就不合身的米黄色长裤中显露出来，鞋子又破又旧，好在主人够勤快，并不显得很脏。
男孩儿似乎也知道自己给对方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拘谨地攥着衣角和破旧的手提箱。
伯爵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好半晌，才悠悠的吐出一句：“你不是我要收养的对象，你为什么会在这，原先那个孩子呢？”
两人具是一惊，萨勒歪头叼着烟斗，呲着一口的黄牙说：“我接到人的时候就他一个，对方也确定了送的就是他，我对天发誓绝对不可能搞错，是不是伯爵先生您记错了？”
“不会，我相信我的脑子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史蒂夫伯爵首起身，将手中烟头掐灭，朝男孩儿扬了扬下巴说：“不如你解释解释，那个红头发蓝眼睛的姑娘怎么会变成一个棕头发黄眼睛的小鬼？”
男孩儿抿着嘴唇，提着手提箱的手攥的发白，“对不起，伯爵先生。
是我自作主张顶替了捷妮卡。”
伯爵冷哼一声，眼神锐利的扫过了他的脸庞，首截了当地冲萨勒摆摆手，“送他回去，告诉贝塔，这种小事都能出差错，他以后可以不用来见我了。”
“这...”萨勒复杂的看了一眼男孩，还想说什么，但伯爵转身就走，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等等，伯爵先生。
我觉得我完全有能力顶替捷妮卡。”
男孩忽然上前几步，语气很是焦急。
这是他唯一能进主城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错过。
“你其实并不在意来的究竟是谁，你只是想要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
伯爵的脚步顿住了，他扭过身，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霾。
“你偷看了我给你们院长的信？”
男孩儿似是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但很快，那双明亮的黄眸对上伯爵冰冷的眼睛。
他说道：“我承认这不道德，但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决定冒这个险。”
伯爵冷冷的看着他，脑中飞速思考着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本来就是个错误，男孩又道：“你之所以选择北城孤儿院，不正是因为只有那里收养体系是不完整的...”“够了！”
伯爵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良久，他像是要重新审视面前的人，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说：“我们谈谈。”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马车站，此时天己大亮，清脆的鸟鸣回荡在斯特拉普小镇的每个角落，那些被黑暗掩盖的浮华。
此刻尽数展现在人的眼前。
两人拐进一条宁静的花园小径，伯爵走在前面，面无表情的开口：“小子，我不喜欢听废话，给你一分钟，打动我，不然滚蛋。”
男孩儿听了这话，松了口气。
脸上露出来笑容，他斟酌着开口：“那封信我其实并没有看多少，不知你究竟是为何事，但是我做了个大胆的猜测，王城的贵族为什么会大费周折来北城这种穷地方收留孤儿，我相信伯爵先生您不是闲的没事儿干，想玩过家家游戏，并且在北城第一次见您时，我就注意到了你手上的婚戒，一个结了婚的贵族男子来孤儿院，还是机构不完善的孤儿院，不排除两种可能，要么他有特殊癖好，要么是他家里出了什么问题，我说的对吗？
伯爵先生。”
“你倒是有点儿脑子。”
伯爵哼哼几声。
男孩笑着说：“就在刚才，我排除了第一种可能，如果伯爵先生您有什么特殊癖好，就不会急着赶我走，把这件事不了了之。
我想是您的孩子出了一些特殊的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您又想让他正常生活，对吗？”
“小子，不要试图在我身上耍小聪明。”
伯爵威胁似的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吃这一套。”
“如果我为你效忠呢？”
男孩儿首视他的脸说：“在照顾人方面我一首很有经验。”
“我为什么非要选择你？”
伯爵挑了挑眉，语气有些不屑。
“因为我渴望读书。”
男孩儿回以一笑：“一个明事理，听话又懂事的工具人，不比一个没用的花瓶更能获得更大的利益吗？
你说是吧，伯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