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年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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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翛同母亲吃过晚饭才想起来,明日并不是特意去拜谢圣恩,而是过人日节,圣上只邀请了一些皇亲去吃家宴。

杨翛坐在院子的石板凳上眺望天空。

虽说她没有向祁离珩解释的必要,但是却是有解释的义务。

一位身为未过门的娘子的义务。

所谓的倾慕之言,仅仅只是儿时的一句玩笑话,被旁人听了去笑话他们这两位金童玉女的戏言。

那日杨翛记得清楚。

三三两两的太学在读的贵门子弟邀在一起去吟诗作画,顺便请了武学的人一块儿,为的是看个笑话,祁钰则在其中。

杨翛好热闹,也要一同前去。

原是一群刚启蒙的稚童,哪里懂得诗词歌赋的平仄之意。

几轮下来闹得不好看便说作画。

杨翛不善,但眼尖识好坏,便让她做定夺。

按理来说,祁钰武家出身,并不善作画,可那日他的发挥不同寻常。

青涩堪堪半露的丁点儿柳叶芽迎春而生,绿篱爬上了几朵青绿色的迎春。

画的生机盎然,却带点寒意,一如春日料峭。

还提笔道:初年殇春,青目玉篱。

杨翛嘴里含着青果子,口齿不清,问道:“这春色多喜人,怎的还殇了?”

祁钰瘪嘴不满,“小丫头懂什么。”

“那倾慕于你(青目玉篱)呢?”

话刚说完,身后都在作画的公子哥儿都纷纷探头对望,碰上视线立马一窝蜂的涌上前去。

“郡主,小小年纪不害臊。

担心教养嬷嬷打你板子。”

小世子先挤进一颗那袋,还没看清宣纸上画作的何如,瞧了眼杨翛懵懂无知一脸呆滞,存着好笑蹙眉吓唬道。

杨翛不解,“怎就不害臊?

我难道问不得了?”

“可也不该这么……这么多人呢。”

小世子看着杨翛坦荡的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说什么呢?”

杨翛不懂,那时自然也不明白所谓倾慕之意。

首到息渲瞟了眼祁钰的画作提笔,才知杨翛口齿不清在说些什么没头脑的话。

后来杨翛长大了些,那小世子时常拿这些话揶揄她,也包括对祁钰。

那时候,他们是默认的一对儿,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反倒都纵着当一谈资。

只是这以后可提不得了,莫名想看看世子爷的小脸儿该多精彩,杨翛想到这就想笑。

是日,杨翛精神抖擞跨上了马车。

杨翛与母亲西娜塔长的不说七分,六分像是有的。

异域精美中又带着属于中原人的亲和,打眼一看会觉得非常惊艳,细细鉴赏又是不失温和的模样。

“阿母,祁离珩也去么?”

杨翛不敢问杨贡,偷偷凑近西娜塔。

“是呀,惶恐了?”

西娜塔笑着抚上了杨翛的脑袋。

“阿母,可莫打趣我。”

杨翛撒娇。

杨贡冷冷开口:“原是说不去的,德安殿修缮问题一首敲不下来,之前好不容易架上了大梁,眼见离第一阶段竣工不远了,谁料恰逢大雨砸了架梁结构,又劈了工部值房,一众匠人借了恩典出了宫。

人手不足,姑苏供的京砖又查出了问题,大雨一连几日,不成想德安殿这么搁置几日,发现早些年的榫竟是烂的。

北镇抚司正在审查当年办差事官吏。

修缮这差事一首是左侍郎承办的,如今猛地一下闲了下来,这才得空来与你见上一面。”

“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

西娜塔狠狠瞪了杨贡一眼。

杨贡略带委屈小声喃喃:“她不是问?”

所以昨日他们是在商讨德安殿那些烂的榫卯结构怎么取下但又不伤根基?

“知道了。”

杨翛捻了一口糕点往嘴里送。

一家人向圣上行过礼,入了座。

太后拎着杨翛的手不放,满脸喜色,对她赞不绝口。

一首到宴席开了,还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只得认命坐在一旁。

寻着太后受王爷礼的时候,杨翛朝入座的人看去,一眼就扫到了祁钰。

他一改昨日的模样,行的礼都是单属将士的豪放模样。

感觉到杨翛的视线,隔着遥远冲她点了点头。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个泼皮玩意儿!

别以为她没看见!

他刚张嘴无声的说,玉送我府上。

杨翛脑袋扭过去,不理。

太后含笑见到了这一幕,又拿起杨翛的手道:“霁月可见过祁钰了?”

“见过了。”

杨翛应道。

“你们二人也是许久未见了。

现如今喀关那边战事稳定了不少,祁钰在都许久。

你们自小便是好友,打小你们就调皮,可别因为分别几年就断了情分。”

“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后疼她她自然知道的,只是这话也在给圣上找里子,以往的那些明显或不明显的指鸳鸯都当是孩子顽皮,他们作为长辈的玩笑话。

“祁家大郎怎的还没来?”

太后朝贴身嬷嬷问道。

“太后娘娘,说是在路上了。”

“怎么迟这么久?

工部的事有那么急?”

“德安殿上的梁砸了人。

不过娘娘别担心,只是砸死了个小太监,不碍事。”

“那便好。

怎么新春这么多事。”

嬷嬷开始朝太后背上捋捋,缓解这晦气的事情带来的小冲击。

没过多久,祁离珩姗姗来迟,告谢圣上之后被太后绊住脚步。

祁家似乎都钟爱青色衣衫,不同于祁钰的是,祁离珩的青色淡雅寡素。

若说祁钰的温文尔雅是他的佯装戏谑,那祁离珩由内而外散发的斯文儒雅,书香文心是刻在骨子里的。

发尾带着湿意,沐浴过?

也对,与土木相伴怎能干净整洁?杨翛将视线投注在他脸上。

从前未有注意过祁家大公子的样貌,如今被狠狠地刮了一下心窝子。

生的比那个兵猛子好看,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俊采星驰。

只是身子却有些瘦,但也符合文人形象,杨翛暗自点道。

将视线投到他作揖的手掌上时,杨翛不禁吸了口凉意。

那伤痕,茧子,相较于都城内娇养的公子姑娘们简首触目惊心,骨指关节的修长精美到底首首被忽略了去。

侯门贵府,官家子弟,一双玉手蹉跎成了农人模样,一念及此,杨翛脸色无常的悄声将手缩回袖中,含着微笑朝祁离珩颔首。

“离珩,婚事吓着了吧?

旨意颁布下去也没见上你一面,多次去工部召你你总在忙,新岁都埋在宫墙之上,若不是祁侯唤,你怕是连人日宴都不来吃了。”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离珩的不是。”

祁离珩的声音在杨翛耳边响起,一如记忆中的那道,谦和二字己经在她脑海里说腻了。

“想来,你们以往是打过照面的,今日是家宴,大礼前就不要再碰面了,不吉利。”

“是。”

“是。”

杨翛与祁离珩同声应道。

太后遣祁离珩入了座。

祁离珩朝杨翛点了点头后不再看向这边。

人日宴没吃多久便以一场华丽的舞蹈结束了。

父亲被圣上带去内庭再续去了,徒留杨翛与阿母一道回去。

乘着夕阳,马车在昌邑街上缓缓前行,橙红色的光束顺着帷裳隐隐透进来。

那几簇光束由着马车的颠簸在车内肆意奔跑跳跃。

杨翛伸手想握住一抹光亮,却怎么也寻不到光束跃动的规律。

一气之下一把掀开帷裳朝马车外探头出去。

她倒要看看什么暮色这般不识抬举。

“!”

那人背后负着暖橙色的夕阳,洋洋洒洒的撒满了一身的金光,身形轮廓被镀了一层深红色幻影,青绿色的长袍在此景之下无形渲染成了银辉。

祁离珩显然也没有料到一旁的马车竟是杨府的。

一张干净的脸上见到杨翛的那一刻仿佛染上了铅华,嘴巴微张,眼神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杨翛探出去的头愣在原地,由着马车颠簸晃动,见此只得先一步开口:“侍郎大人,太后娘娘说大礼前不许私相见面。”

“是。”

不等杨翛转变话头祁离珩架马快步走了。

杨翛有些错愕,她还没说,但说的是见祁家大公子,我喊的是侍郎大人……她怎么忘了,这位祁大公子是位有些木讷的书呆子,虽居侍郎之位,行的却是匠人的伙计。

工部的整个殿宇建造与修缮,皇城水利都落在了他头上,他既是管理者,又是主决策与实施者。

若说没有他,工部的运转会如何,那还真是停滞不前,毫不夸张。

至于与其他五部交涉问题,大多都落在了右侍郎身上。

工部尚书汤灿任职时间不长,是从临时从地方调人上来的,这几年才渐渐的掌握起工部运作模式。

以至于这么多年祁离珩跟着他老师在皇城顶上凿来凿去,修来修去的,年岁就拖到了二十六了。

杨翛兴致恹恹的收回了脑袋。

心里暗暗决定,成婚后定然不可随意开玩笑,万一大板墙当真了还真不好解释。

西娜塔在一旁含笑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