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心从昏睡被冻醒。
她动了动腿,想要伸手把被子盖上,但却感受到单薄的粗制布料。
这不是她的被子,也不是她的床。
方羽心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黄。
一盏青铜油灯在角落里摇曳,暗淡的光线让整个房间笼罩在阴影之中。
这是哪里?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混沌的思绪。
记忆中,她明明是刚结束一场应酬,回到家倒头就睡,可是醒来怎么在这里?身下是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四周的陈设充满古韵,素白的布帘,斑驳的木桌,墙角堆着几个青瓷罐子。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难道是在做梦?方羽心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尖锐的痛感让她彻底清醒。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现代公寓,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尝试着想下床,但脚刚一伸出去,突然踩到一个木质物体,整个人差点跌倒。
那东西被她踩翻,发出巨大声响。
她猛地抓住床沿,心脏狂跳不止。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木门吱呀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发出这么大声响?” 那人手持烛台,走近了几步,微弱的光映照在她清秀的脸庞上。
是一个陌生人。
身穿淡青色棉布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素色布带,头发用木簪简单挽起。
这很明显是一个古代女子的装扮。
看方羽心没有回答,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淡漠,"听说怪物还没死,上头说了,明天还是你,司徒。
"司徒是谁?那个人在叫她吗?方羽心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里是古代?她是穿越了还是……出现幻觉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一件暗色的粗布长衣,质地粗糙,显然不是为舒适所制,衣角还有几道已经干涸的暗色痕迹,看不出是污渍还是血迹。
但是手和胳膊依旧是她的自己的,指腹的浅茧、手腕上那道浅淡的旧疤,一切都没有变化。
她还是自己。
可门那人,却认定她是另一个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应该外貌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她左右找了一下是否有反光可以照到自己脸的物件,却没看到。
不过就在床的不远处有一木案,案上搁置着一盏陶盆,里面残留着清水。
借着微弱的烛光,方秋心看到了模糊却熟悉的面容。
她应当和那个司徒,长得一模一样。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瘦小的少女冲进屋内,扑到方羽心身边紧紧抱住她:"羽心姐姐,昨日听说你任务失败了,我以为他们会因此责罚你,幸好没事……"方羽心心中一愣,她还是叫羽心吗?所以她们把她当做了一个名为司徒羽心的人?真正的司徒羽心呢?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抓着方羽心的手微微发抖,"上次取血失败的霜奴被带去审讯室,就没一个活着回来……"“姐姐,你处死过那么多个怪物,昨天为什么会失败?”霜奴?怪物?方羽心仔细观察面前的少女,她年龄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左右,又黑又瘦,脖子上带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霜奴、阿沐二字。
方羽心抓住关键词, 轻声又谨慎的说道,"我头很昏,有点记不清昨天发生什么了。
"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姐姐,你、你不记得了?"方羽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也是,听说这次的怪物和以前的不一样,折磨了几月有余了才到达虚弱状态,反抗的时候动静很大。
姐姐,你有可能是那个时候被伤到了头,才会记不住事情。”
方羽心佯装若有所思地,“而且,我记忆中以前的事情也开始变得模糊,那怪物或许真的伤到了我。”
阿沐有些着急,“那可怎么办,大人说,明天还是你。
"方羽心避免被她看出破绽,但又想要套取更多信息。
她身上的木牌或许写的就是她的名字。
方羽心试探道,“阿沐……”少女立马回应道,“怎么了姐姐?”方羽心想了想,说道,“我太累了,记忆力又出了点问题,我恐怕明日……”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阿沐,“你……能给我多讲讲关于这个怪物的事情吗?”阿沐咬了咬手指,神情透着不安,似乎连谈论那个怪物都让她感到害怕,“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怪物曾经杀了很多人,六大宗门都奈何不了他,才把他送到了这里。”
“咱们寒啸峰都是戴罪之人,本就是将死之身,又天天服用药物被迫练那个寒功,只有我们适合进入幽寒狱……大人让我们日日用寒铁锁链镇压,还定期取他的血……”阿沐说完后叹了口气,“我一次都没去过,但姐姐你已经去过很多次了,你连去取血也不记得了吗?”方羽心想了想,编道,“这倒是记得,只是比较模糊的印象,我一回忆,头就会痛。
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阿沐又担心的看着她,“可惜我也做不了什么,明天一早,幽寒狱的狱卒又会来带走姐姐。”
阿沐在这个简陋的屋内和方羽心寒暄了一会,便打着哈欠走了。
这一夜,方羽心没有合眼。
她通过阿沐说的信息,大致的搞清楚了目前的情形。
这里是武侠江湖世界,有宗门,有功法。
这个幽寒狱,刑狱,更是武林禁地,关押着所有曾威胁正道盟的高手、朝廷叛臣、魔道余孽。
她是朝廷判臣,戴罪之人,也是负责折磨所谓的“怪物”的人之一。
这里重重看守,不仅是那怪物,他们也逃不走。
这一夜,她听见了不少声响。
时而是狱卒巡逻时甲胄摩擦的声音,时而是寒风穿透木屋缝隙的呜咽声,更远处,还能听见微不可察的低吟与哀嚎,仿佛有人在黑暗中痛苦地挣扎。
不仅仅是一座监狱,更像是一个人间地狱。
卯时,天微微亮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司徒姑娘,该走了。
"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就出现在方羽心门前。
他手中提着一盏青铜宫灯,灯火在晨寒中摇曳。
方羽心强忍着寒意跟上。
一路上,她注意到这些人都穿着带有特殊纹路的衣袍,像是来自于某个势力的统一着装。
怪物位于地底深处。
越往下,寒意越重。
方羽心看到墙上结着厚重的冰霜,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细小的冰晶。
她不知道普通人要如何在这里活下去,更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怪物"是如何撑过这么多天的。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方羽心走进去,呼吸都在颤抖。
这里比外面更冷,寒气几乎要将她的血液冻结。
"拿着。
"墨袍男子递给她一把锋利的匕首,"按照惯例,你先试试他还有多少血可以取。
"试血?方羽心握着冰冷的匕首,心跳加速。
就在这时,她看清了那个被困在幽寒狱最深处的"怪物"。
那根本只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被重重锁链束缚,跪坐在地上,***着上身。
他的肌肤苍白如雪,遍布着新旧交织的伤痕。
那些伤痕狰狞可怖,却又透着一种诡异的美感,仿佛是一幅用血肉描绘的地狱画卷。
"今天不要失误,晚些时候来接你。
"墨袍男子道。
方羽心站在牢狱的中央,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沉重的“轰隆”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像是棺椁封盖,将她和眼前这个“怪物”一同埋进死寂的黑暗。
墨袍男子走得很快,甚至连犹豫的片刻都没有。
她被独自留下了。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四周寒气弥漫,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环境冰冷,而是整个牢狱都被某种奇异的寒气笼罩着,像是从地底深处不断往外涌出,透骨地渗入血肉,让她的肌肤在短短片刻间变得僵硬发麻。
她的牙关轻轻颤了一下。
这里的霜奴都不怕冷。
她想起阿沐昨夜说过的话,霜奴因为寒功适应了这种寒冷,可她不是,她的身体还是她自己的身体,她没有那种耐寒能力。
如果一直站在这里……她会被活活冻死。
方羽心努力维持镇定,可寒意正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
时间在黑暗中缓缓流逝,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动变缓,四肢僵硬,连意识都在变得迟钝……可是再冷下去,她可能真的撑不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蜷缩,最终,她的目光落在牢狱中央那个被锁链束缚的男人身上。
他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热源。
她站得很远,但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热度从他身上传来。
他很烫。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心跳紊乱了一瞬。
她没有想过要靠近。
可她快要冻死了。
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寒气依旧包围着她,但那微弱的温度似乎也清晰了一点。
她的手指蜷缩,脚步缓慢而谨慎,她甚至不敢呼吸太重,生怕惊扰了那个男人。
一步、两步……她距离他越来越近,寒冷似乎在逐渐减弱,她的指尖触碰到空气中那一丝灼热的温度,仿佛冰封已久的灵魂终于触及到了一丝生机。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牙关轻轻咬着,她的神经紧绷着,可身体却在缓缓向热源靠近。
如果他真的昏迷不醒,那她能借着这份温度,撑过今晚。
她不是霜奴,她没有吃过那所谓的寒雪丹,也没有他们的耐寒之躯,如果她死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理智告诉她,这样做是正确的。
可当她靠近他到只剩下不到一步的距离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咬牙,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她的手指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他微微破损的衣袖。
他……真的很烫!那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她触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沉寂已久的火焰,被寒狱困在这里,尚未熄灭,却已然灼热。
方羽心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她的身体依旧僵硬,她的生存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再靠近了一些。
她在他身侧停下,犹豫了一瞬,最终慢慢地靠在他身上,借着他的温度维持自己的体温。
寒冷被微微驱散,可她的心跳却加快了。
她知道,她现在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在冒险。
可她更知道,如果不这样做,她真的可能会死在这里。
她靠在他的肩侧,甚至连呼吸都放缓,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锁链,不让它们碰到自己。
在这片死寂的牢狱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而她不知道,在她靠上去的那一刻,男人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