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后,我在大梁的王府夹缝求生。我跪在青石板上,
掌心死死抵住袖中那本《天工织谱》。而继母王氏染着蔻丹的指尖,
总要戳进人最疼的软肋才罢休。"郡主怕是忘了自己姓什么。
"继母身边的嬷嬷绣鞋碾过我的手背。"王妃让您抄三百遍《女诫》,
您倒有闲情摆弄这些机巧玩意。"织谱被撕碎的脆响混着下人的声音。"下贱胚子!
"我望着满地散落的织机图样,忽然想起八岁那年,娘亲握着我的手在桑林里穿针引线。
她说阿阅你看,再细的丝都能织成云锦,只要肯忍得住疼。1"女儿知错了。
"我将额头贴向冰凉的青砖,听着正房传来父亲与继母的说笑。
他们正在商议将我许给那位瘸腿的靖江王做续弦。据说那位王爷克死了三任王妃。
暮色四合时,丫鬟秋桐偷塞给我半块冷硬的枣泥酥。我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织衣图,
忽然听见外头传来环佩叮当。来不及擦拭水痕,继母已经掀帘而入。
"到底是江南沈氏的女儿,这般狐媚做派。"她捡起我藏在枕下的太子玉佩,凤目里淬着毒。
"明日太后寿宴,我倒要看看你这浪荡货怎么在太后面前现眼。
"我盯着玉佩上那道细微裂痕。三个月前东宫夜宴,太子醉酒扯住我衣袖时,
这枚玉佩正巧掉进暖阁炭盆。那日我借口更衣仓皇离席,却不知何时遗落了此物。
继母现在要的不只是毁我名节,她要斩断我的人生啊。"郡主快醒醒!"秋桐拼命摇我肩膀,
"太后宫里来人了,说要见您!"我踏进慈宁宫时,正听见继母啜泣。"臣妇教女无方,
竟让这丫头私藏男子信物......"鎏金鹤嘴香炉腾起的青烟,太后腕间佛珠在转动。
我行跪拜礼。"抬起头来,你和你娘真的很像。曾经,哀家最爱穿你娘织的流光锦。
"我抬头,向太后请求。"臣女愿替永宁公主远嫁漠北。"满室抽气声中,
我捧出连夜赶制的金丝软甲。"此去三千里,唯愿边关将士少流些血。
"太后指尖拂过甲衣上熟悉的双面绣纹,浑浊老眼泛起水光。“你有心了。哀家准了。
”我重重地叩谢。“太后娘娘圣明,臣女定不负您的信任,不负家国所托。
”当继母得知这个消息,她惊呆了。平日里,她对我百般刁难,
如今我要成为远嫁的“公主”。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丰厚嫁妆。
绫罗绸缎在日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泽。金银珠宝更是璀璨夺目,翡翠绿得欲滴,
珍珠圆润饱满,宝石红得似火 。那些耀眼的光芒像是一把把利刃,直直刺进她的心窝。
“她的命怎么这么好?”2一个月后,我站在朱雀门前看秋桐清点嫁妆。临行时,
继母假惺惺地拉着我的手,挤出几滴眼泪。“楚阅啊,此去山高水远,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别丢了王府的脸。”“我们再也不见了。”我看着她虚伪的模样,心里明白,
这不过是她的又一场表演。"郡主,该启程了。"礼官捧着圣旨催促。我最后望了一眼皇城,
将玉佩残片投入火盆。二十箱绸缎,最底层压着娘亲的织谱。车轱辘碾过碎冰的声响里,
秋桐第五次打翻了羊皮水囊。"郡主何苦..."她终于哭出声来。
"就算留在京城配了靖江王,好歹...好歹...还能活命啊。"我掀开毡帘一角,
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远处苍青的天穹压着连绵草丘,倒比王府四方的檐角瞧着痛快。
秋桐慌忙要关窗,却被我按住手腕。"你闻,是艾草混着马粪烧的味道。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泪珠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我抽出袖中帕子替她拭泪。
我往铜手炉里添了块松香,青烟袅袅漫过掌心旧疤。"秋桐,你见过蜘蛛补网吗?
"我拔下金簪挑开织锦车垫,露出底层暗格里泛黄的《天工织谱》。"风雨愈急,
经纬愈不能乱。我们这一去漠北,首先,心不能乱。”"京城是口镶金嵌玉的棺材,
漠北...是能刮骨疗毒的北风。所以我不想困囿于内宅,我宁愿出漠北,看一看大好河山,
哪怕前途渺茫,命运不清,我也要看一眼。"“但是我们只是弱女子啊。”"弱女子又如何?
秋桐,你看这嫁衣。京城绣娘要绣三年,我用三十六种针法仿了九成。
可若在漠北...我能让羊毛织得比云锦软。"“可是,郡主……”“出了京城,
你要喊我公主了。”行至半月,我们到达了漠北境内。迎面一对人马飞奔过来。
为首年轻男子的马鞭抽在车辕上时,我用银簪挑开毡帘缝隙。他身后十八铁骑皆着玄甲。
唯独他披着雪貂大氅。"大梁是穷得养不起兵马了?"他嗤笑着用鞭梢挑起嫁妆箱上的封条。
"竟拿女人来和亲。"秋桐气得发抖,我按住她手背在掌心画了个"忍"字。
车外忽有鹰啸破空,我故意打翻胭脂匣。羊脂玉盒滚落车辙,殷红口脂在雪地上溅出梅瓣。
他的乌骓马受惊扬蹄,我趁乱掀帘而出。四周响起抽刀声,我恍若未觉。
“这是我们的小王爷,还不跪下拜见?”一名铁骑呵斥道。
我迎着为首男子骤然收缩的瞳孔福身。“我是大梁的公主,前来和亲。何需跪拜你们?
”"倒是伶牙俐齿。"李承佑翻身下马,玄色鹿皮靴碾过那抹胭脂红。"本公主,
贺小王爷猎得白狼。"我知道初来乍到,不能把关系搞僵。他肩头刚落的新雪,
分明沾着灰狼喉间最珍贵的银毫。他走近,忽然伸手钳住我下巴,拇指重重擦过眼尾朱砂痣。
"可惜父王最讨厌大梁女子这副狐媚相。"“我即将成为你父王的女人,便是你的母后,
还请您对长辈用语得当。”“母后,哈哈哈。在我们漠北没有这叫法。”颈间忽地一凉,
他竟扯断我珍珠项链,浑圆的南珠滚进雪泥。"你刚才让我的马受惊。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中原人的眼泪,在漠北会冻成冰珠子。"“还请小王爷放心,男儿有泪不轻弹,
公主更是如此。”我跟着他们一路前行,天越来越冷了。"阏氏可要添件氅衣?
"他目光掠过我松散的发髻,那里本该戴着象征皇权的九凤衔珠钗。
我伸手接住他抛来的玄狐裘,袖口滑落的瞬间露出腕间青紫。"谢过小王爷。
"我的指尖状似无意拂过他掌心厚茧。3再行三日,我们终于到了漠北的王庭。
但是迟迟不见漠北的王爷的召见。我蜷在漏风的毡帐里数铜炉爆开的火星子,
嫁妆箱上凝着冰碴。秋桐捧着结冰的奶茶进来时,腕上冻疮裂开血口子。"公主,
他们往炭盆里掺了马粪。"秋桐哭着扒开灰烬。“这王庭连取暖的柴都要克扣。
”我想起昨夜偷听守卫的密谈:漠北老王爷,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秋桐,
漠北老王爷迟迟不接见我们,你可听到了什么?”“我听说是因为老王爷生病了。
”“老王爷的病情可能会影响局势,如果老王爷死亡的话,会引发动荡不安,
要不我们在这之前逃跑,避免被牵连。”“我们跑的了吗?”秋桐质疑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要试一试。”毡帐内的羊油灯芯突然爆出火星,我慌忙捂住铜盏,
生怕这细微响动惊动外头的守卫。秋桐正在收拾包袱的手顿了顿,
月光透过毛毡缝隙漏在她侧脸上,照得泛青白。"秋桐,别慌。
"她将最后一块胡饼塞进包袱,手指在暗格里摸索片刻。竟抽出一柄三寸长的乌木鞘匕首。
"通过我这几日的观察,今夜三更换岗时,西边的鹿皮围栏最松。"我盯着匕首,喉头发紧。
这丫头跟了我七年,竟不知她敢藏着利器。子时的梆子刚响过第二声,
我和秋桐趁着守卫不注意,跑了出去。夜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
远处篝火映得守卫的弯刀泛着血光。我们贴着阴影疾行,秋桐突然拽着我滚进草垛。
两个披狼皮大氅的守卫正提着灯笼往马厩去。"站住!"身后炸开一声暴喝。
我后颈汗毛倒竖,秋桐却已旋身挡在我面前。灯笼的光圈里,那守卫的鼻尖泛着酒糟红。
"这不是老王爷...要娶的大梁公主吗?"寒光乍现。"快走!
"秋桐拽着我往围栏那边跑。围栏外忽然亮起火把,我脚下一绊,周围马上围了一圈的守卫。
“我们想要去拜见老王爷。”"大梁的公主,请安分些。"为首的汉子突然开口,
口音裹在羊膻味里。"老王爷犯头风病,见不得生人。"我往后退,冷不防撞进一人怀里。
李承佑的大氅还带着帐中暖意,掌心却冷得像玄铁。"父王病危,阏氏想去哪儿?
"“我从大梁千里迢迢前来和亲,却一直不召见,这是为何?”"阏氏就这么急不可待了?
"我腕骨几乎被他捏碎。最后我们被守卫押送了回来。4当夜,老王爷的咳血声戛然而止。
帐外火光冲天,十八柄弯刀架在我脖颈上,逼我走出帐。我被铁链锁在祭坛立柱上,
看着萨满往火堆里扔写满咒语的羊皮。"黑煞星!是她啃食了王爷的魂魄!
"萨满的骨铃疯狂作响,为首的大祭司的骨杖指向我眉心。“我是大梁前来和亲的公主,
你们杀了我,只会引起两国的祸端。”狂风卷着火星扑到脸上时,我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心底的恐惧,高声喊道。“你们说我是黑煞星,啃食了王爷的魂魄,可有真凭实据?
不过是我刚好来漠北,老王爷恰好发病,你们几句无端猜测,就要定我的罪。
若是大梁的百姓听闻他们尊贵的公主,为了两国和平远嫁,却被无端杀害,他们心中的怒火,
足以燃尽这片草原!”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见他们眼中已有犹豫之色,
便继续说道。“到时候两国交战,生灵涂炭,无数百姓将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到那时,
漠北的草原会被鲜血染红,牛羊不再,帐篷倾塌,孩子们失去父母,老人曝尸荒野。
这是你们,是漠北的王爷想看到的吗?”大祭司不听我解释,暴怒地举起骨杖准备动手。
“受死吧。”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狼嗥般的号角声。大祭司的骨杖骤然偏移我眉心三寸,
在石柱上迸出火星。祭坛下方传来慌乱的马蹄声,李承佑赶来了。“漠北律例,
黑煞星需活人血祭满八十一天。此女现在杀不得。”他跑到我身边,
忽然拔刀斩断我腕间绳索。"小王爷要违抗祖训?"大祭司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刮过铁板。
“此女子能平息黑煞,不如让她八十一天血祭,祭司大人觉得能否更合神明心意?
何况...她这位大梁的公主,还有政治的意义没完成。”大祭司终于垂下骨杖,
那些躁动的骨铃渐渐归于沉寂。“那行吧,就如小王爷所说。”"从今日起,
公主每日辰时到祭坛取指尖血养铃。"他的拇指重重擦过我腕间被绳索勒出的伤痕。"当然,
是在我亲自看守之下。"他斩断我脚镣:"不想当祭品就跟我走!"我被押回金帐,
九十九个萨满的骨铃换成铁链。我蜷缩在符咒铁链下,求着李承佑。“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王爷可知为何大梁织锦能百年不腐?
是因为我们在丝线里浸过药酒!留下我,可以帮助你们织衣制布。
"“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还会这些?”李承佑质疑道。“我不是什么阏氏,我叫林楚阅。
只是一个替代出嫁的和亲公主。”李承佑用刀尖挑起我渗血的指尖。
"我凭什么相信你""用茜草染过的羊毛浸三次鱼油,"我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
"再用雪松烟熏七日,比你们用羊血鞣制的皮帐轻便三倍。
"李承佑突然扯断铁链将我拽到墙角。"你要的活路,值多少张改良防水毡?
""每月十张防水毡。"我扯下染血的衣摆缠住伤口。
"再加教会你们的妇人纺出能透气的羊毛衫,换你每天少取半盅血。""你真的会织布?
明日开始,那就劳烦公主制作出防水毡让我看看。"“留下我,会成为你们漠北的福气。
”"大梁女子都像你这般..."他俯身时发尾扫过铁链,缠在其中的骨铃突然发出呜咽,
"擅长把乞命说得像恩赐?"他割断我束发的缎带,任乌发铺满青金石地面。
"至于血祭..."玄色大氅兜头罩下时,我听见他喉间滚动的低语,"我每日亲自来取。
"李承佑走后,秋桐跑过来抱着我哭了起来。"秋桐,我要你看我活着掀翻这棋盘。
"5第二日,天还没亮。我跪在浸透羊油的毛毡前,指尖被粗砺的麻线磨出血珠。
秋桐抖着手将新煮的羊油倒进木桶,浓腥气熏得人作呕。"还剩三寸。"我咬着线头含糊道。
昨夜李承佑的剑锋还悬在颈侧。他说若今日日落前制不出防水的毡帐,
便要拿我项上人头血祭。秋桐突然拽住我袖口。顺着她发颤的指尖望去,
玄色战靴踏碎满地枯草,李承佑来了。我挺直脊背继续穿针,
听见皮甲摩擦的声响停在五步之外。"倒水。"他声音比大漠的夜还凉。亲卫提起水囊,
将冷水泼在刚缝好的毛毡上。我盯着那些水珠在毡面游走,水珠透入了一点。
李承佑的刀鞘突然挑起我下颌。"羊油熬煮三个时辰,麻线要浸足十二遍。
"我咽下喉间腥甜,"毛毡用三层交叠针法,雨水会顺着油膜滑落。
还请王爷再给我一天时间。”李承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再给一天?凭什么信你?
”我强忍着下颌的酸痛,直视他的眼睛。“小王爷,我既已道出这毡帐的关键制作要点,
便有十足把握。之前失败,只是准备仓促,材料火候未能完美契合。”说着,我微微偏头,
示意他看向一旁堆积的材料。“如今,羊油已备好,麻线也足够。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没什么用,不如再给我一天,我定能调整好熬煮时间与浸线次数,
用交叠针法将三层毛毡缝制得天衣无缝。若明日日落还不成,不用王爷动手,
我自当以死谢罪,绝无怨言。”秋桐躲在我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却鼓足勇气说道:“求您再宽限一日。”“小王爷出征在外,营帐关乎士气与安危。
我若制出优质毡帐,往后大漠风雨,将士们皆能安稳驻扎,对您征战四方大有裨益。这一日,
便是给将士们的保障。”李承佑沉默片刻,眼中寒意稍减,缓缓放下刀鞘。“好,
便再信你一回,若明日还不成,你这颗脑袋,可就真保不住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把她的手伸出来。”李承佑冷冷下令,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士兵们用力掰开我的手指,
将我的手掌摊开,粗糙的大手扯得我手腕生疼。紧接着,一名士兵端着白瓷碗快步上前。
那碗在日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好似催命符一般。我眼眶瞬间蓄满泪水,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王爷,求求您,别……”就在我以为那尖锐的利刃即将划破我的手掌时。
李承佑却突然抬手,“唰”地抽出腰间匕首。他动作干脆利落,
毫不犹豫地划向他自己的掌心。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一滴、两滴,落入碗中,
在白瓷的映衬下格外刺目。周围的士兵们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我也愣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用本王的血,也一样。”李承佑面色平静,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只是淡淡地吩咐士兵将血拿走。他随手扯下一块布,简单包扎伤口,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日你最好真的能做出防水毡。”我瘫坐在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6我熬了一整夜,赶工。起身时,双腿因久坐而麻木,我扶着桌沿缓了缓神,
随后伸手拉开帐帘。刹那间,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寒意。抬眼望去,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遮蔽。“最好能落雨啊!”话音未落,冰凉雨点砸在鼻尖。
远处传来守军收旗的号角,雨帘转瞬吞没整个营地。李承佑的披风在风中翻卷。
我呈上一张防水毛毡。他忽然反手抽刀,雪亮刀光劈开雨幕。我攥住浸透羊油的毛毡边角,
看着刀尖刺向方才泼水的位置。雨水顺着刀身蜿蜒成溪,而毡布下的干草依然干燥如初。
李承佑收刀入鞘时,一滴雨珠正巧落在他眉骨。他单膝蹲下,
带着铁锈气息的手指抚过毛毡接缝处。"这些红绳是什么?""牛筋线。""用茜草根染过,
比麻线更韧。"“你竟然真的会织布。”“我出身织工世家,自幼研习织物技艺,
此次为保命,更是倾尽所能。”“看来本王昨日信你一回,倒没信错。”我赶忙屈膝行礼。
“多谢小王爷信任,能为小王爷效力,为将士们提供遮风挡雨之物,是我的荣幸。
”李承佑收刀入鞘,转身望向远处营帐。“既如此,明日去辎重营领熟牛皮。便速速赶制,
莫要耽误了将士们用。”雨声渐密,他准备要走。亲卫撑开的油纸伞遮住他半边面容。
"你能够做出五十顶这样的毡帐,我保你不死。"“我需要人手帮忙。
”“给你二十位人手够了吗?“多谢。小王爷放心,我定当全力以赴,尽快完成。”他走后,
一旁的秋桐瘫坐在地抽泣。我俯身去,安静地拾散落的骨针。在临时搭建的工坊里,
我指挥着二十位工匠,忙碌而有序地赶制防水毡帐。羊油凝固在我的指甲缝里,
结成琥珀色的壳。“呼,终于要完成了。”我长舒一口气,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毡帐,心中满是成就感。我将第五十顶毡帐的牛筋线咬断时,
帐外传来金柝报晓声。李承佑来得比预定期限早了两个时辰。他伸手拂过毡帐边缘。
“没想到你竟真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我嘴角上扬,
带着几分自豪说道:“小王爷,我早说过,有我是漠北的福气,你现在相信了吧?
”李承佑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莫要得意太早。不过是做了些毡帐,
就敢如此夸口?”“小王爷,这可不仅仅是毡帐。如今有了这防水毡帐,不管风雨多大,
将士们都能有个干燥温暖的安身之所,这对军队的战斗力提升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而且,
这些毡帐制作方法并不复杂,学会之后,漠北百姓也能受益,以后他们在草原上放牧、生活,
再也不用担心雨水侵袭,这难道不是福气?”“你所言倒也有些道理。不过,本王还是好奇,
你一个大梁女子,为何如此尽心尽力帮漠北?”“小王爷,虽然我来自大梁,
但我深知百姓疾苦不分国界。战争只会带来伤痛与死亡,我不愿看到更多人受苦。
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为两国和平出一份力,让草原上不再有硝烟,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在我心中,不管是大梁还是漠北,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一部分,大家都应该过上好日子。
”“没想到你一介女子,竟有这般胸怀。看来本王之前小瞧你了。
”我笑着摆摆手:“小王爷过奖了。其实,我也有私心。我在大梁时,虽是织工世家出身,
却也饱受一些规矩束缚。来到漠北,我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技艺,实现自己的价值。
”李承佑走上前,轻轻摸了摸毡帐的材质。“你这手艺确实精妙。本王允许你在漠北织衣坊,
传授制衣的技艺,让更多人能掌握这门手艺,也能让更多百姓受益。”“多谢小王爷成全!
”“日后,若你在织衣坊有难处,尽管向本王提。”“小王爷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为了在这漠北活命,我当然只能遵循他的命令,前往织衣坊。当然他没有取过我的血,
提血祭的事情,后来听说他一直用狼血代替交差。7当我带着精纺毛线,
走进漠北的织衣坊时。三十七个部族女子盘坐在漏风的毡房里,
她们腰间的银铃铛随织机声响叮当作乱。最年长的妇人用弯刀挑起我带来的精纺毛线,
刀光闪过,线团断成两截。"这样的东西,"她将断线抛进火塘,"挡不住阿尔金山的暴风。
"“这是梅姑,我们这里最有经验的织女。我叫其欣。”一位织女走过来介绍道。
火星噼啪爆开,我盯着那些在烈焰中卷曲的羊毛,抓起案上未梳的粗毛团。
带着腥膻味的原毛粘着草屑,却比中原的羊毛多出些许弹性。我将整团原毛浸进冰水里。
"见过梅姑,请您给我三天。用你们的纺车,你们的羊毛。我可以织出更好的毛线。
"“那你先试一试吧。”梅姑对我没什么恶意。当夜在毡房角落,
我借着牛油灯拆解其欣留下的破羊皮袄,学习漠北的织法。帐外忽起马蹄声。
李承佑的影子投在毡布上。他带着酒气,刀鞘挑开毛毡门帘,携着风雪压进来。
"小王爷走错了营帐。"我攥紧袖中纺锤,尖头抵住掌心。他解下玄狐大氅扔在织机上,
露出脖颈处新包扎的箭伤。"五十顶毡帐,你完成的很好。你想要什么赏?
"他尾音突然压在耳畔,温热的酒气扑在结了霜的鬓角,"嗯?
"我侧头避开他唇边灼人的温度,后颈撞上冰冷的铠甲鳞片。"我只求在这漠北有一条活路。
"他突然低笑起来,震得胸前护心镜撞在我脊背上。染着薄茧的手指捏住我缠满绷带的手腕,
那里还留着刑架铁链的擦伤。"你怕什么?"他忽然挑起我下巴,"我若要你死,
那日验完毡帐就该..."“小王爷,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温热的唇擦过耳垂时,
我袖中纺锤尖刺破掌心。"近日,我竟整日都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你这张脸。""小王爷,
你醉了。明日,我还需要去织衣坊,小王爷请回吧。"他猛地扯开我衣襟,
露出心口那道陈年烫伤。八岁那年在林府祠堂,继母用香炉烙下的。“如你所见,
这伤口是我从小留下的。我在大梁没有活路,所以只求在漠北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还请小王爷成全。”"无聊,那些求我垂怜的女人,可比你识趣得多。"帐帘落下时,
我抹掉耳后残留的温热。漠北的蝎子比大梁的知了活得久,因为它们知道把毒刺藏在绒毛里。
第三日破晓,我握着用马鬃改良的纺锤走进毡房。"这样纺。羊毛会更好。
"我将冰镇过的湿羊毛缠上纺锤,织女们惊异地发现毛线自动形成透气孔洞。“你做的很好!
”梅姑对着我笑了起来。8"漠鹰收翅的时候,"梅姑往火塘里扔了块狼粪,
"该用马尾毛编护心甲了。"三个月来,我学会从风声判断纺线湿度,
知晓如何用驼奶软化毒羊毛里的硬刺。那些曾对我亮弯刀的部族女子,
如今会在我咳嗽时往陶罐里扔甘草根。帐外传来秋桐学唱的漠北小调。
秋桐撩开帐帘探头:"梅姑,东三营的毛料到了。""那批料子晾够二十七天了吗?
"我们出来,正撞见押运兵割开麻袋。"晾的时间够了""这是王爷特批的战袍原料。
"押运兵露出镶着金牙的笑,"林姑娘最清楚怎么处置。"“辛苦你们了。”"明日开始,
"梅姑的声音混着帐外驯鹰的尖啸,"用这些织五百件战袄。
"我望着纺车上将断未断的绞花线,突然想起这是李承佑出征的第九十七天。
织女们私下议论说,他不日便凯旋归来了。“真的吗?这可是大事。小王爷打了胜仗,
老王爷的位子便要落到他头上了吧 ?”“那是自然,他这一回来,便能继承老王爷之位,
往后啊,他便是漠北最大的王了。”“也不知这位新王,会如何治理漠北。
”“我相信他会把我漠北治理的越来越强大。”众人议论纷纷。连梭子穿梭锦缎的声音,
似也在猜测着漠北的未来 。我正紧张地整理着刚完工的几件。梅姑匆匆走来,
神色有些焦急,把我拉到一旁。“林姑娘啊。”梅姑压低声音,眼神里透着几分担忧。
"小王爷明日辰时要验战袄。"在梅姑把滚烫的马奶酒塞进我手里,铜壶上凝着冰霜。
"你带着东三营那批去前帐。"我心里“咯噔”一下,忙摆手道:“梅姑,
我怕说错话做错事,误了大事。”“小王爷这检验可马虎不得,你肯定行!你做事细致,
对这战袄的事儿又清楚。王爷问什么,你如实答,别慌就行。再说了,
这战袄都是咱们用心做的,经得起检验。”“好吧梅姑,我试试。可要是真出了问题,
您可得帮我兜着点。”梅姑笑了笑,“放心吧,有我呢。”"王爷已在主帐等候。
"守卫催促。我,桑格之还有其他织女五人一同进去。刚凯旋归来的李承佑,身姿依旧挺拔,
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
“你瘦了。”他微微眯起眼,轻笑一声,像是战场上紧绷的弦此刻才稍稍放松。紧接着,
他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甩出半块玉牌,直直朝我飞来。“赏你的。
”我下意识伸手接住,整个人却愣住了。周围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其他织女们都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我和王爷之间来回穿梭,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
满帐死寂中,我捧起备用的东三营战袄。"请王爷试一试这件。"火折打开,
烈焰顺着特制毛料窜成火龙。本该化为灰烬的战袄却在火中舒展成锁子甲纹路。
"此乃梅姑所授火浣秘法,遇火不焚,反增韧性。""好!好!好!"李承佑抚掌大笑。
“织衣坊重赏。”当我们重新回到织衣坊,里面顿时炸开了锅。“她凭什么?
她以前是大梁的和亲公主,但是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织女,王爷竟对她另眼相看!
”织衣坊的年轻女子桑格之很生气。“就是,那玉牌一看就不普通,
说不定是王爷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稀罕物,就这么赏给她了!”“哼,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
没想到还有这手段。”各种酸言酸语钻进我的耳朵,我紧握着那半块烙饼,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