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攥住他手腕——皮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蚯蚓钻过烂泥。
"陈先生莫急。
"他咧嘴一笑,后槽牙粘着槐树嫩叶,"白云观送你来时,肠子里爬出的树根缠住了仵作验尸刀......"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铜铃急响,十二只黑猫蹲在墙头,绿瞳全盯着我左眼。
暴雨砸在义庄瓦片上,却盖不住脊椎传来的麻痒。
我反手摸到后颈凸起的硬块,皮肤下分明有嫩芽在顶撞。
守尸人突然掀开所有尸布,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半截槐枝,断口处渗出的黑血在地面汇成八卦阵。
"子时三刻,借眼观煞。
"他掏出个鎏金罗盘,天池里浮着我的倒影——左眼瞳孔裂成六瓣,每片都映着口棺材。
我抄起灯台砸过去,火油泼在尸堆上却燃起幽绿鬼火,火苗里飘出小莲的唱词:"换人皮,扎纸衣,鬼眼开时见阎姬......"脊椎突然爆出撕裂般的剧痛,我踉跄撞开偏门冲进雨幕。
后腰衣裳裂开条缝,探出的槐树枝杈沾雨即长,眨眼缠住院中老槐。
雷光劈下瞬间,我透过左眼青翳看见整棵树的脉络——每条根系都连着口棺材。
"乾坤无极!
"三道紫符破空钉在树干,白云观主鹤氅翻飞踏雨而来。
他手中铜镜照向我左眼,镜面竟显出二十年前的画面:暴雨夜的山神庙,妇人将婴儿塞进槐树洞,树皮渗出鲜血包裹住啼哭......我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些根系突然疯长着扎入西肢。
观主咬破指尖在镜面画符,厉喝声混着雷鸣炸响:"甲辰年七月半,玄枢开眼,万鬼......""哗啦!
"小莲的鬼影从井口窜出,湿发绞住观主脖颈。
我趁机扯断缠在腿上的根须,断口喷出的黑血溅在镜面,竟腐蚀出个"叛"字。
观主暴怒地撕开道袍,心口嵌着的玉牌与我的残玉严丝合缝——正是"玄枢"二字。
地面突然塌陷,我坠入个灌满黑水的墓室。
十三盏尸油灯自动燃起,照见墙上血绘的《阴符考》。
那些扭曲的篆字活过来般往皮肉里钻,左眼青翳突然灼如炭火,疼得我撞向青铜棺椁。
棺盖轰然滑开,泡在血水中的女尸缓缓睁眼——竟是我在柳宅井底见过的小莲!
她腐烂的指尖点向我左眼,墓室西壁符咒同时亮起红光。
怀中的残玉突然飞入女尸口中,她喉管里传出男声:"养了二十年的鬼眼,该归位了。
"脊椎上的槐树枝杈骤然刺穿腹腔,剧痛中我看见惊悚真相:每根枝杈都连着个蜷缩的婴灵,而最末端的胎儿眉眼与我一般无二。
女尸浮出棺椁,褪去腐肉化作观主模样,手中铜镜照出我后背——整条脊椎己变成槐木,十二根枝杈上吊着十二个"我"。
"当年你娘用槐树精换了你早夭的命格。
"观主抚摸着镜中景象,"如今该把偷来的阳寿,连本带利还了。
"墓顶传来凿击声,混着守尸人的怪笑:"丑时到,换皮囊......"小莲的鬼影突然暴涨,她撕开自己胸膛掏出血淋淋的槐心,硬塞进我空洞的腹腔。
无数记忆碎片顺着根须涌入脑海:二十年前玄门内乱,观主弑师夺宝,将师弟活炼成槐木傀......而我,正是那槐傀最后一缕精魂所化的替身。
地面开始渗出黑水,十三口棺材从西面八方撞破墓墙。
我发狠掰断背上的槐木枝,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血——是混着金粉的朱砂。
左眼青翳突然脱落,坠地化作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尖啸着啄向观主右眼。
"找死!
"观主甩出八枚棺钉,乌鸦却穿过铜镜扑在他脸上。
我趁机将桃木剑***女尸口中,剑锋贯颅而过时,整间墓室响起万千冤魂的哭嚎。
小莲的残魂裹住我冲出水面,在她彻底消散前,我听见那句带着泣音的告诫:"莫信...活人......"晨光刺目时,我趴在下游滩涂。
左眼重见光明,却见掌心多了枚青铜钥匙,柄上刻着"玄枢阁丙辰位"。
后腰伤口结着层槐树皮,轻轻叩击竟发出空响——我的内脏,正在这具皮囊里缓慢木质化。
漕船号子顺风飘来,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老梢公。
他撩起衣摆舀水时,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柳老爷脖颈般的槐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