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个铜钱
哪怕他伪装得再好，要杀他的人总能在一大堆灰头土脸的乞丐中，悄无声息地找到他。
今日大街上人头涌动，密密麻麻挤得水泄不通，杀手都能在万千人头里面，精准找到要宰的那一颗。
柳云程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时，当即往人最多的地方混入，逃了好几条街，还没把人甩掉。
人群熙攘，虽然方便他躲藏，但也不利于快速溜走，一不留神，就撞上了马车。
身后的杀手还在紧追不舍，柳云程不敢把头抬起，微微侧目，只瞧见一盏精美的纸雕花灯，造艺上乘，颇具匠心。
他方才经过扶乐楼时，恰好看见酒楼老板把这盏花灯取下来，交给一位姑娘。
据说，这一盏灯不花千金都买不到，他是穷困之人，还在被追杀，自然是无法理解抛掷千金买花灯的情怀。
此时那个颇具情怀的人，手提花灯，一脸关切地问他，“你没事吧？”
柳云程没有回答，沈芷又继续问：“是我家的马车撞到了你，若是受伤，我让车夫送你去看大夫。”
柳云程闻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不安地往后攒动的人群看一眼，心中暗道不妙，抬脚就要离开。
“等等！”
沈芷见他要走，出声把他叫住，随后掏出几个铜钱，交给了车夫。
“行乞不易，阁下手脚健全，不如换份营生？”
柳云程接过车夫递过来的铜钱，一时间不明所以，下意识抬眼望向眼前人。
这是真的把他当乞丐了？
沈芷嘴角含笑，***玉琢的脸上，映着花灯幽黄的光，更显朦胧静谧。
满街的人都脸带笑意，千灯齐放，最是安乐华年的景象，盛世光景之下，沈芷提灯而立，宛如从天庭踩着天灯下凡的女仙娥。
柳云程很后悔自己抬头看了这一眼，那美得不似人间凡客的一霎，竟让他多年来不曾波动的心思，翻滚出阵阵不平息的潮涌。
内心的涌动让他慌了神，手上的铜钱不知觉掉落在地，耳边传来一句娇声，“你该不会是被撞坏了吧？”
柳云程回过神来，“我没事，多谢小姐好意。”
他慌里慌张地回头，只见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顾不得许多，当即拔腿就跑。
沈芷自是不知情况，纳闷道：“怎么跑那么快？
行乞之人不都是慢慢走的吗？”
车夫把掉落在地上的铜钱捡了起来，“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回晚了老爷又要念叨了。”
沈芷道：“知道了。”
转身便上马车。
沈府的人向来不过节，这元宵之日，也只有沈芷一人惦记着扶乐楼的花灯，其余人并无过节的兴致，府内也一如往常般寂静。
沈芷刚下了马车，迎面就走来一个年轻男子，人未走到，呵斥的声音先一步到来，“你又偷跑出去了！
小心被爹爹责罚，这次我可不帮你了。”
沈芷一把将千金醉塞进他的怀里，沈青还没反应过来，怀中就突然多了一个的酒坛子。
“这是干什么？”
沈芷微微一笑，“贿赂你的，你就再帮我一次，下次我绝不会再偷跑了。”
沈青侧头看着怀里的千金醉，忽而眼神移到沈芷手中的花灯上，顿时就明白了这么一回事。
“这酒是你不要的赠品吧，就拿这个来贿赂我？”
沈芷想着念着要扶乐楼的花灯，好不容易才攒够了钱，今日元宵才一定要偷跑出去买回来。
虽然扶乐楼名义上说买酒送灯，可沈芷只要花灯，这酒多半是她不要又不得不带回来的。
被戳穿了心思，沈芷也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可是千金醉，价值千金呢，阿兄好好品尝，再不好喝也有银子的味道。”
沈青几乎被她气笑，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诓骗自己收下这坛她不要的酒。
“就为了这一盏破灯，把半年的零钱都花完了，日后可不要来找我借钱。”
沈青一边说，一边抱着千金醉往回走，忽而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爹在宫中当值还没回来，不想被他发现的话，就快点回房。”
他到底还是帮妹妹掩护了这一回，沈芷粲然一笑，“多谢阿兄。”
沈芷加快脚步回了房间，将护了一路的花灯悬挂在木架上，满眼欣喜地看着好不容易买到的花灯，看了许久才被丫鬟春及催促着睡下。
沈芷躺在床上看了一眼窗外，想起府外的热闹盛况，便觉得此时府中冷寂非常。
沈父是羽林卫统领，向来忙于宫中守备安全，节日庆典是最忙的时候，自是没有时间陪家人过节。
沈夫人尚在时，还会陪着沈青和沈芷一起热闹一番，后来沈夫人去世，年幼的儿女尚不解佳节之意，后来长大明白了节日的意义，又觉得全家不再团聚，过节更成了伤感的事情。
这些年来，逢年过节沈府一首冷清，要不是今日出去了一趟，沈芷都快忘了，原来节日也可以如此热闹繁华，齐家欢庆，老少相携，同行同游。
回想起大街上的景象，沈芷突然记起沈青刚才说父亲还没回府。
“爹爹还没有回来吗？”
月色很亮，但是己过了亥时，宫里事情再多，也该回来了才对。
春及摇摇头，“还没回来，公子己经派人去宫里接了，这会应该己经接上了。”
沈芷“嗯”了一声，在床上躺好，身子被硬物硌到，复又坐了起来，从腰间摸出了两个铜钱。
是刚才给那个乞丐的，他没有拿走，沈芷便放在身上。
那个乞丐业务不精，一整天都讨不来一个铜钱，沈芷好心给他两个，他也不肯要，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饿肚子。
沈芷把铜钱交给春及，“放到匣子里去。”
春及接过铜钱不禁发笑，忍不住要揶揄：“小姐匣子里的钱都拿去买花灯了，接下来只怕要靠着这两个铜钱度日了。”
沈芷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架上的花灯，再看了看春及放回匣子里的两个铜钱，咬一咬牙，“值得！”
这花灯值得千两银子，值得她花光所有的零钱。
大不了找沈青借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