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那天天气非常好。
阴雨连绵的梅雨天过后,迎来了难得的大好晴日。
天空像亮蓝色的丝绸一般光滑又清澈,白云充满了体积感,一大朵一大朵高高地飘浮着,看上去有些重量,被风吹跑时却意外的迅捷又轻盈。
阳光照耀着一切,灌木花草都闪闪发亮,透过树叶是一种发光的黄绿,有种不真实的滤镜感。
天气太好了。
以至于她和弟弟的行李被扔到轿车后备箱的时候,她也只是牵着弟弟的手轻声喊弟弟看云。
“云连,你看那朵云!”
云连照做了,发出小小的惊叹:“好大好白的云!”
小孩才满六岁,还没上小学,词汇量匮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云荷没搭腔。
两个小孩就这样在不合时宜的别墅门口目送着那朵很大很白的云快快地跑着,边缘扫过太阳,给大地投上一片轻飘飘的阴影。
行李己经放好了,大人便有点不耐烦了,催他们两个赶紧上车。
云荷眼睁睁看着后备箱盖子被大力地扣上了,里面是自己和弟弟小小的行李箱。
没有妈妈的首饰匣,也没有那个很大的嫁妆箱。
虽然云荷并没那么想要这些东西,但想到妈妈珍爱的东西要被眼前的这群亲戚留下,总觉得不是滋味。
……“姐。”
云荷被一声轻唤拉回了现实。
云连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走到自己旁边。
“作业写完了吗?”
云荷一边说一边拿着烟托吸了最后一口掐灭,再把烟雾吐到窗外。
“嗯。”
“写完了就洗洗睡吧,时间不早了。”
“少抽点烟,姐。”
云荷本来在拨弄手上的烟托,听到这话抬了一下眼睛:“知道了。”
云连没说话,幽幽怨怨地望了云荷一眼,转头洗漱去了。
云荷把烟托收起来,看云连正蹲在地上接着盆刷牙。
高二的小孩,课业负担重,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起来却是又瘦了。
脑子里过了一下这个月的账。
心里有数,但还是缺钱。
确实该少抽点。
夜己经深了,窗外映照出深巷爬着青苔的石壁,灯下隐隐约约飘荡着未完全散去的烟。
云荷伸手把自家的巷灯关掉。
“姐,你今晚还出去吗?”
“嗯,天亮之前回来,保持电话畅通。”
“行,晚安姐。”
“晚安。”
云连转头把帘子拉上就躺下睡了。
出租屋构造简单,是分不出两室一厅的,只是两张小床加几个自己安的帘子,分隔出并不密闭的空间,除去一个衣柜,角落刚好够放一张桌子。
好在房间虽然小,总归有一个窄小的独立卫浴。
云荷换了件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子前坐下,喷了一点香水掩盖住烟味,开始化妆。
一切都收拾妥当,云荷拎着袋子里的高跟鞋,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万籁无声,西野寂静。
这是城市中的角落,月光也流泻不到的苦巷。
昏黄的灯光下,收藏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也包括云荷的故事。
骑上那辆有点嘎吱嘎吱响的自行车,在出巷子之前照例挨上睡眠浅的巷口张老头一顿骂,也不用反驳,再听着隔壁被骂声吵醒的赵大婶把张老头骂回去,一切又变得寂静。
一只橘猫在路边悠悠走过。
云荷有时候能想到,他们骂的也许不只是噪声。
在去会所的路上骑行,是少有的半自由时光。
天气还没有转凉,夏夜的晚风轻轻地吹,城市的夜空像暮色,星星找不见,灯光也像月光一样流泻。
云荷总是想不起来那天看完云之后的记忆。
不过那天天气那样好,自己和弟弟应该都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