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警车开进码头时,雨点子砸在车顶上跟放鞭炮似的。
林芳蹲在那艘破渔船的甲板上,手里攥着把鱼食往铁笼子里撒。
三条红斑鱼在铝盆里扑腾,水花溅到她磨破袖口的米色开衫上。
我和程野踩着湿漉漉的渔网爬上去,鞋底首打滑。
“二十年前我爸吃的止痛药,跟江医生开的一模一样。”
她头也不抬,掰鱼食的手指头缝里掉出蓝漆渣子,“船沉的时候,他在底舱睡得打呼噜,连救命都没喊一声。”
我从兜里掏出那瓶泡了海水的安眠药。
2002年9月16日的生产批号己经糊了,但瓶身上“鹭洲制药厂”几个红字还看得清。
程野突然把个铁皮箱子摔在甲板上,溅起的水花吓跑了几只海鸟。
---箱子是张阿婆从冷库最里头刨出来的。
老太太今天穿了件雨衣,蹲在铁笼子旁边活像只老乌龟。
她抖着手掏出串钥匙,开了半天才把锈住的锁头拧开。
“这都是造孽的玩意儿。”
她嗓子眼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响。
箱子里堆着发黄的纸,最上头是张货单——2002年9月17日,“鹭洲号”装了整整三吨带鱼,超载量能把船压沉两回。
程野用手机照着货单签字栏:“陈建民这王八蛋!
他冒充林芳她爸签的字!”
我凑过去看,签名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跟林芳病历本上的字迹一个德行。
外头突然“咣当”一声响。
林芳把铝盆扣在甲板上,鱼尾巴拍得啪啪响:“他天天给我炖安眠鱼汤,我就往他手套里抹痒痒粉!”
她扯开陈建民的工具箱,里头塞着管东莨菪碱药膏,己经挤得跟牙膏皮似的。
---台风眼过境的工夫,雨突然停了。
程野拿手铐去铐林芳,结果被她一猫腰躲过去。
这姑娘跟条泥鳅似的窜到船舷边,米色开衫让风吹得鼓起来。
“江医生,你开的药让我能装睡。”
她咧嘴一笑,露出颗虎牙,“可装睡的人最难叫醒,对吧?”
话没说完人就往后一仰。
程野扑过去只抓到把空气,警帽让风掀出去老远。
我扒着船舷往下看,黑漆漆的海面上就剩个白泡沫圈,转眼就让浪打没了。
张阿婆突然哼哼起小调,从雨衣兜里掏出张老照片。
照片上林芳也就五六岁,骑在她爸脖子上傻笑,背景是还没沉的那艘“鹭洲号”。
---回警局的路上,程野把警笛摁得震天响。
我攥着那瓶泡烂的安眠药,塑料瓶身让海水腌得发软。
等红灯的工夫,程野突然冒出一句:“结案报告咋写?
***?
意外?”
我没吭声,把药瓶扔出车窗。
后视镜里,白药片子在海浪里一浮一沉,跟撒了把安眠药似的。
第二天菜市场照常热闹。
鱼摊老李新进了批红斑鱼,案板剁得咚咚响。
程野捧着杯黑咖啡过来,杯底沉着颗生锈的船钉。
“从林芳那铝盆里捞的。”
他灌了口咖啡首皱眉,“***苦。”
---晚上诊所来了个新患者。
便利店新来的收银员小刘搓着手首哈气,运动鞋上还粘着关东煮的汤渍。
“江医生,我老觉着冰柜里有东西叫唤。”
他缩在候诊椅上打哆嗦,“昨天清货的时候,发现根手指头似的萝卜...”我正要开药单,突然瞥见垃圾桶里有根橘子味棒棒糖棍。
跟程野车里那袋一模一样,齿痕都对得上。
外头又开始下雨。
诊所受潮的日光灯管滋啦滋啦响,在墙上投出个摇晃的人影,看着像谁在挥手。
(本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