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一座小县城,在这个经济繁荣的世界,总是赶不上历史进步的末班车,
终于勉强能坐到时,却总是被挤在了入门的角落,成了个既不繁华却还很落后的小地方。
一眼看去,没有大城市里繁华标志的高楼大厦,尽是又矮又低的小楼房。这座小县城,
叫黄山县,有条狭窄逼仄的街,叫银杏路,如这名儿一样,这里两排路,都栽满了银杏树,
小商铺子挨挨挤挤,看不到大城市里那所谓的高档场所,可能也有,
就像那刚开没两月的麦当劳,进去后出来的人总能挺着胸脯,昂首阔步地走出来。确实,
这里没有多少人去吃这“金贵东西”。门口也总是能看见刚放学的小孩儿流着口水,
就是不愿回家,直到家长拧着耳朵赶人了,才不情不愿地和小伙伴道别回家去了。
在路的尽头,房子越来越矮,银杏树也终于没有了,水泥路也是慢慢断了,
能看见稀稀拉拉的居民房,或新或旧,新的只有几家,剩下的都是旧的,还有更破的。
有的房子,房顶由瓦砾搭起,墙皮掉的厉害,角落发了霉,长出青苔,冒了几株嫩芽儿,
木窗子上的红漆脱了大半,有乱七八糟的涂鸦,能看出来,都是稚嫩的笔画。这儿有一人家,
先死了婆婆,又死了丈夫,过了大半年,寡妇光明正大地带着情夫回来,办了酒席,
又结了个二婚,热热闹闹的;又半年,生了个大胖儿子,逢人就夸。寡妇,不,
现在不叫寡妇了,她姓张,叫张黄芝,现在的丈夫,叫黄富生。张黄芝的公公还没入土,
但被她气得快半截身子都要埋土里了。她的公公叫许生,中风之后瘫在了床上,
有自个孙女吃喝拉撒照顾着。孙女许愿,现在十五,马上要中考了,原本是住校住的好好的,
爷爷中风了没人管,她那亲妈恨不能让这老不死的直接饿死在床上,哪会伺候他,
于是许愿收拾行李,改走读了。每天骑着亲爹留下的破烂单车来回地跑,中午回来一趟,
下午回来一趟,晚自习后将近九点才终于回到了家。早上天不亮,
五点半左右还得赶到学校补作业,上早读。亲妈有了新的丈夫,新的儿子后,
似乎变成了后妈,也似乎变成了别人家的妈妈。许愿已经初三了,在读上个学期。
一个年级六个班,前两个班是希望班,后四个班是普通班,她成绩不好,是个吊车尾,
上的普通班,五班。临近中考,每天都在刷卷子,一天好几张,她还要回家照顾许生,
晚上睡不饱,白天不能睡,上课听不进,赶的早点,是为了去抄作业。
她有个自小玩一块的朋友,叫徐非,希望班的,年级前十,她抄作业的对象,就是这位发小。
俩人关系极好,好到有过命交情的那种。上幼儿园的时候,徐非吃了块糖糕噎着了,
差点噎死,许愿急的呜哇大哭,跑去找来了大人,边跑边含糊地喊:“徐非非要死啦!
他要死啦!”就这样,徐非没被噎死,成了许愿自小到大的最好的玩伴和朋友。
自从许生不能自理后,许愿不住校了,徐非跟着她一起,也不住校了。
上下学俩人都一块回家吃饭。她爹没了后,张黄芝就不给她钱了,连上学的钱她也不想出,
大骂自己女儿赔钱货,那时许生还生龙活虎,和张黄芝大闹一顿,痛快了,
但还是拿不到半分钱。小老头去借,可是哪儿能借到。借不到后,
小老头拿着刚剁了肉的菜刀威胁,张黄芝这时候还没拉着情夫回家,怕得给了,不情不愿,
像剜了她身上的肉。她怕是忘了,许愿也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许愿得了钱,
又能继续上学了。上了学后,她想奋发图强,可每次看到成绩的时候,她在心里骂,
这什么狗屎成绩,这什么榆木脑袋。她自己知道,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今天又是周六。
上完上午的课,下午没课了。许愿骑着那嘎啦作响的单车挤在放学回家的潮流中。
徐非很快看到了她,骑着自己的单车跟在后边,等人少了,道路宽了,两人就左右搭边。
许愿想到自己今天又是一大堆没写完的作业,脑子就快要疼得炸开来。“徐非,救救我吧!
”“怎么,今天还是那几张卷子?
”许愿唉声叹气说:“那糟老头儿又给咱们布置了两张卷子,简直惨绝人寰,
不顾我等死活啊!”徐非问:“是不是前两年的期末卷子?”“是啊,怎么,
他没给你们班布置啊?”“前天早写过了,晚上带来给你。你爷爷怎么样了?”“唉,
还是那老样子,看到我妈就脸色难看,两个人一见面就互掐。我那后爸还有点本事,
他回来后,两人就歇息了。”她没说,自己昨晚上为了阻止快打起来的两人,
夹在中间让她妈在她背上扇了两巴掌,后来黄富生回来了,将两人拉开了,
但对她也是破口大骂,戳着她的脑袋骂她废物,连个小事儿都做不好。
她不敢反抗也不敢反驳,黄富生看她那窝囊样气得抬手差点要在她脸上呼她两巴掌。
这两巴掌要是落下来,她脸得肿的老高,第二天上课就得让其他人看到,
黄富生和张黄芝一样,都要面子,甩着手没打。但许愿心里害怕得慌,心跳又快又急,
几乎将她耳膜震得咚咚响,一整晚都没睡着,闭着眼,到点了起床继续上学。
徐非说:“没一个星期就要期中考了,你复习的咋样,最近不是说要组织一次户外活动吗,
许笑笑你去不去?”许笑笑是许愿的小名儿,她爷爷取的。许愿停下单车,单脚踩在路边,
撕了块棒棒糖塞嘴里,徐非跟着停下,接过许愿递给她的糖,听她说:“没复习,
爱咋样咋样。那活动老早就说要组织了,一直没确定时间,就算确定了,我也不去。
”两人重新踩上踏板。徐非说:“去啊,为什么不去,
这说不准就是学校组织的最后一次活动了,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
我这儿……”许愿打断他的话,说:“唉呀,我不要你的钱!
之前买资料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徐非,你是我朋友,不是大冤头,明白吗?
”徐非翻个白眼,呛她:“是朋友就不能乐意给你钱花啦?我自愿,我白给,
你心安理得接受不就成了,再说这钱我自己赚的,白给你都不要,你才是怨种好不好。
”许愿:“……”感情不接受你的钱就是怨种了?许愿也翻个白眼,“心安理得?滚蛋,
花了你那么多钱,还能心安理得,那咱两个直接掰了算了,当屁的朋友。
”徐非:“这话你得收回去,说啥也不能让咱们的革命友谊断绝。”许愿再翻白眼,
说:“是是是,我收回去收回去,您说了算,行吧,非非公主。
”徐非抬脚在她车后座轻轻踹了一脚,许愿嘎啦响的车差点不稳,许愿怒视:“徐非非!
”徐非加快速度骑在了老前边,听他在前边加大音量喊:“谁让你喊我这破绰号,难听到爆!
”许愿也骑快,边跟上他边喊:“徐非非!非非公主!非非公主!非非公主……”“死东西,
死哪去啦?!回来这么慢,全家都等你一个人吃饭是不是!这么晚回来!还不快去煮饭,
一天到晚啥也不干!到处瞎跑,没事干煮完了饭记得去洗菜,洗好了我来煮。
”许愿一进院子刚放好单车,张黄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全然忘记了今早走前许愿说自己要和徐非去一趟书店的事情。“妈,我是去书店了,
昨晚和你讲了啊。我又不是去哪了,再说,还有徐非和我一块啊。”许愿说着已经放下书包,
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翘着腿悠闲自在地看着电视的张黄芝和黄富生,
又看见刚能走几步路的黄成业用他那几颗牙齿磨着一个熟悉的东西。许愿脸色顿时变了,
大叫一声冲过去猛地将那东西抢了过来。“黄成业你在吃什么?!这是我向同学借来的书啊,
你!”许愿气得头都要炸了,但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立即被张黄芝喝住,“吵什么吵!
不就是一本破书吗,看这些东西能让你成绩提高还是能让你考上重点高中,做人不正经,
净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浪费钱。嫌钱多了是吗?”许愿不可置信看她,
“我都说了是我同学的,你是耳聋了还是什么,平时你们给我那点钱吃饭都难,
还好意思说钱多!这书二十多块,我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屉里了,
如果不是你们拿出来的,黄成业怎么可能够到!”张黄芝不耐烦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