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跳分贝
指尖的丙烯颜料混着雨水，在窗上拖曳出奇异的青灰色——这是她记录的耳鸣频率，每一道起伏都对应着不同分贝的刺痛。
"你在毁坏公物。
"许沐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纸质文件特有的沙沙响动。
他手中的艺术节企划书被装订得一丝不苟，封面上银杏叶形状的镂空正渗出金粉。
林小满突然转身，沾满群青的画笔戳在他胸口："你闻不到吗？
"颜料在白色衬衫上晕开深海，"当声音太尖锐时，空气里会有烧焦的羽毛味。
"许沐阳握住她颤抖的手腕，电子表显示此时环境噪音仅有52分贝。
但林小满左耳的助听器指示灯正疯狂闪烁，那是治疗仪电量耗尽的警报。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两人挤在走廊拐角的伞架后，许沐阳的伞倾斜成精确的37度——这个角度能让林小满的右耳避开雨滴撞击伞面的爆破音。
"为什么是银杏？
"林小满突然开口，潮湿的刘海黏在额角，像幅未干的水墨画。
许沐阳的喉结动了动。
企划书从指间滑落，纸张在积水中舒展成一片金黄的落叶。
上周三清晨的画面突然浮现：食堂蒸汽氤氲的窗口前，林小满捧着银杏粥发呆，勺子悬在半空足足五分钟，首到粥面凝出薄薄的膜。
"因为..."他弯腰捡企划书时，后颈擦过她冰凉的指尖，"你说过秋天的声音是暖黄色的。
"林小满怔住了。
那是三个月前她在听力检测室说的胡话，当时医生正往她耳道注射冰凉的药剂。
诊疗床的帘子外，隐约有个穿校服的身影在记录数据。
雨幕中传来陈敏的尖叫。
两人冲进画室时，正看见刘皓将林小满的速写本浸入洗笔池。
泛黄的纸页上，三年前画的篮球少年正在靛蓝色污水中扭曲，那些曾精心勾勒的肌肉线条此刻像腐烂的触手。
"残次品就该待在垃圾堆。
"刘皓晃动着标本瓶，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耳蜗模型撞击玻璃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许沐阳突然抢过标本瓶砸向地面。
液体飞溅的瞬间，林小满看清瓶底标签：捐赠者编号S-0917，正是母亲去世那天的日期。
午夜的音乐教室，林小满蜷缩在钢琴凳上。
治疗仪过载的电流在神经末梢炸开，她咬住袖口，血腥味混着泪水渗进布料。
黑暗中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许沐阳将改装过的骨传导耳机扣上她太阳穴。
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的震动从颧骨首达小脑。
林小满触电般跳起，琴键在重压下发出哀鸣。
翻倒的琴凳下飘出半张焦黑的乐谱——那是母亲葬礼上未演奏的安魂曲残页。
"你调查我？
"她撕碎乐谱，纸屑如黑蝶纷飞。
许沐阳抓住她挥向琴键的手："上周你在墓园摔碎花瓶时，往我信箱塞了止痛药。
"他的掌心贴着她腕部跳动的血管，"监控录像里，你的背影在发抖。
"林小满突然扯开他的衬衫纽扣。
第二颗纽扣背面，曲别针弯成的"S"形胸针正微微发烫。
这是她母亲生前每件雕塑上的签名，此刻却藏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为什么帮我？
"她指尖划过胸针，金属的寒意渗入皮肤。
许沐阳按下录音笔，沙沙声后传出她的声音：59分贝的雨声像猫爪挠毛玻璃——这是上周暴雨时她无意识的呢喃。
而他今早提交的企划案里，所有声音装置都精确控制在59分贝以下。
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划出银色银河。
林小满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刺耳蜂鸣，治疗仪显示屏上，心跳频率与声波图谱竟完美重叠。
此刻的校长室里，许父正将支票推过桌面："贵校的听力康复项目，务必把我儿子和那个女孩编入同一实验组。
"监控画面定格在音乐教室，许沐阳的手正覆在林小满耳后的助听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