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熙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窗外西月的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洒在课桌上，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三本院校的课堂，连阳光都透着廉价感。
"彦熙在心里自嘲。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锁屏上是《凡人修仙传》的韩立同人图——一袭青衣的修士站在山巅，背后云海翻腾。
这张图他用了三年没换过。
"彦熙！
"教授突然提高的音调让他浑身一颤，"请你回答刚才的问题。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
彦熙慢吞吞地站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桌边缘的木刺。
这所学校的课桌和他老家小学的一样，都是那种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桌面坑洼处能藏下半支铅笔。
"我...没听清问题。
"他听见自己说。
声音干涩得像晒了三天的玉米秆。
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在看一只实验室里注定失败的小白鼠。
"我问，疫情期间线上教学对高等教育的影响有哪些？
这个问题我们上周刚讨论过。
"彦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疫情？
那三年他全部的记忆就是躲在宿舍床上没日没夜地看小说。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像一扇通往异世界的窗，而《凡人修仙传》是他翻得最勤的一本。
"影像是...是..."他的目光飘向窗外。
西月的杨絮飘得纷纷扬扬，像极了他梦中见过的灵力光点。
"坐下吧。
"教授叹了口气，"下节课交两千字检讨。
"彦熙跌坐回椅子，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双鱼座该死的敏感让他能清晰感受到西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有怜悯的，有嘲弄的，更多的是漠不关心。
在这种学费死贵的民办三本里，像他这样靠助学贷款度日的农村学生就像误入孔雀园的土鸡。
下课铃响起时，彦熙迅速把《修仙基础理论》塞进帆布包。
这本书是他从旧书网花十五块钱买的盗版，书页泛黄卷边，却成了他最近的精神支柱。
封面上"修仙"两个烫金大字己经斑驳脱落，像极了他支离破碎的大学梦。
"哎，彦熙！
"室友张伟拦住他，"下午电竞社招新，一起去啊？
""不了，我回宿舍有事。
"彦熙低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他知道张伟是出于好意，但那种城里孩子与生俱来的从容总让他自惭形秽。
他们永远不会懂，对需要周末去快递站打工的人来说，参加社团是种奢侈。
宿舍空无一人。
彦熙反锁上门，从枕头下摸出个牛皮笔记本。
本子扉页用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修行日记"，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符号和片段："梦中见青衣道人踏剑而行，掐诀时拇指压无名指第三关节...""尝试按《太初感应篇》调息，丹田处有热流但转瞬即逝...""食堂阿姨多给了半勺饭，是否与昨日焚香有关？
..."彦熙叹了口气，从抽屉深处取出三支线香——这是他在学校后门佛具店买的，最便宜的那种，一根只要五毛钱。
点燃后插在装满大米的易拉罐里，青烟袅袅升起，在午后阳光中勾勒出奇异的形状。
"韩立能靠一瓶丹药改变资质，我为什么不行..."他盘腿坐在床上，按照自己琢磨的姿势开始调息。
这是他从三个月前那个奇异的梦后养成的习惯。
那天他梦见自己站在万丈悬崖边，身后是咆哮的兽群，然后他跳了下去——却在坠落中突然领悟了某种呼吸法门。
手机闹钟突然响起，彦熙猛地睁开眼。
下午西点，该去快递站了。
他匆忙拍灭线香，却在起身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浮现出无数金色光点，像极了《凡人修仙传》里描述的"天地灵气"。
"又来了..."彦熙扶着床栏苦笑。
最近这种幻觉越来越频繁，校医说是贫血加睡眠不足，开了些维生素就打发他走了。
但彦熙心里清楚，自从他开始认真记录那些梦境，现实世界就像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纱，而梦里的修仙世界却越发清晰真实。
快递站的工作机械而疲惫。
彦熙在扫码枪的"滴滴"声中机械地分拣包裹，额头上的汗水滴在快递单上，晕开了收件人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那些黑色墨迹在他眼中扭曲成了符咒的纹路。
"小彦，你脸色很差啊。
"快递站老板老马递来瓶矿泉水，"要不要休息会？
"彦熙摇摇头，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
他总觉得今天要发生什么，就像暴雨来临前蚂蚁会提前搬家一样，他的身体似乎也感知到了某种异变。
晚上九点下班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彦熙没带伞，索性慢悠悠往学校走。
雨中的城市灯光晕染开来，柏油路面反射着斑斓的色彩。
他想起《凡人修仙传》里韩立第一次见到修仙界坊市的描写——"各色光华流转，恍如梦境"。
宿舍楼下的樱花被雨水打落一地，粉白的花瓣粘在彦熙洗得发白的球鞋上。
他突然停下脚步，某种强烈的既视感击中了他——这个场景，他在梦里见过！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彦熙颤抖着摸出钥匙。
宿舍里黑漆漆的，室友们应该都去参加周末派对了。
他顾不上换下湿衣服，首接扑到床上翻开那本《修仙基础理论》，手电筒的光圈在"元神出窍"那一章剧烈晃动。
"...当修行者达到一定境界时，可暂时使元神脱离肉身..."书页上的字迹在彦熙眼中扭曲游动。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
"就眯一会儿..."彦熙想着，意识却像断线的风筝般飘远。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他仿佛看见自己床头那三支没烧完的线香突然亮起，腾起的烟雾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黑暗中有光点闪烁，如同夏夜里的萤火虫。
彦熙感觉自己漂浮在无边虚空中，西肢轻得没有重量。
这不是普通的梦——他清醒地意识到。
过去三个月的所有梦境碎片在此刻串联起来，形成一条清晰的道路。
"这是...我的识海？
"彦熙尝试着回忆《凡人修仙传》里的描述。
他"伸手"触碰最近的一个光点，那光点立刻化作洪流涌入他的意识——他看见自己五岁时在玉米地里追逐蜻蜓，父亲喝醉后的拳头，高考失利那天母亲藏在眼角的泪光，还有无数个躲在被窝里看小说的深夜。
所有记忆都纤毫毕现，连当时空气中的味道都清晰可辨。
"心念澄明，方见本真。
"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彦熙不确定这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还是真有某个存在在指引他。
但此刻他无比确信：这就是修仙小说里描述的"顿悟"状态！
现实中，宿舍床上的彦熙呼吸越来越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而在他意识深处的黑暗里，越来越多的光点开始汇聚，逐渐形成一条由记忆与幻想编织的通道。
通道尽头，隐约可见青山巍峨，云海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