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箱德制毛瑟枪正从"豫昌号"盐船卸货,麻袋封口的粗盐粒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泛着蓝光的金属部件。
"三太太,海关巡艇往三号码头来了。
"工头杜铁山抹了把汗,煤油灯将他脸上的刀疤照得忽明忽暗。
远处传来汽笛嘶鸣,惊起船桅上栖息的夜鹭。
她摘下翡翠耳坠抛进江水,金丝楠木匣里的盐引凭证突然变得烫手——那上面盖的是己故袁大总统的印信。
---**江公馆西花厅·同日寅时**梨花木座钟敲响第西声时,江震霆的紫砂壶裂在青砖地上。
这位掌控着长江六省盐运的巨贾,此刻正用枪管挑起三姨太的下巴。
"日清商社的货单写得明白,十二箱东洋海盐。
"他嗅到枪油混着栀子发油的味道,"白玉兰,你当我书房里的《申报》是摆设?
袁世凯倒台第七天,就敢动军火的念头?
"窗棂外闪过电光,照亮女人旗袍立领处的暗红掐痕。
她忽然笑起来,露出当年在武昌城唱《玉堂春》时的梨涡:"老爷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七年前您用三百担川盐换我出戏班,正是腊月初八。
"---**英租界怡和洋行·次晨**沈墨白推开旋转门,怀中的《新青年》杂志险些撞碎在大理石柱上。
他隔着玻璃看见江雪卿正在签署文书,女学生装的袖口露出半截绷带——那是三天前在汉阳兵工厂***时,被军警扯断珍珠项链留下的伤口。
"江小姐真要变卖陪嫁田产?
"他将热咖啡推过橡木桌面,"令尊若是知道你在筹办女校...""沈先生不也在典当祖传的端砚?
"她指尖划过报纸头条《蔡锷将军病逝日本》,油墨在蕾丝手套上洇开墨痕,"昨夜法租界查抄三家进步书店,您那篇《论德先生与赛先生》怕是..."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爆炸声。
两人同时扑向窗边,望见江面腾起的浓烟正是来自"豫昌号"停泊的方位。
汉阳码头三号仓库·1916年腊月初九煤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将杜铁山的影子撕成碎片投在盐包堆上。
白玉兰的绣鞋陷进散落的粗盐里,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悲鸣。
她忽然按住工头握枪的手腕,指尖精准抵住那道旧枪伤。
"七年了,杜老大还留着武昌起义时的习惯。
"她忽然改用湖北土话,褪去吴侬软语的腔调,"革命军发给你的汉阳造,卡壳时会往右偏三寸吧?
"杜铁山瞳孔骤缩,灯罩内侧的樱花刻痕突然映亮他半边脸。
枪管微颤的刹那,仓库二层传来图纸抖开的脆响。
两人同时抬头,看见江文渊的德式猎装下摆掠过铁质围栏。
---**江面渡轮·同日辰时**沈墨白将密码信残片浸入红茶,血字在杯底显现"武胜关"三字。
他望着江心缓缓下沉的"豫昌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的黄药末染脏了《新青年》扉页。
"先生该换枇杷膏了。
"摆渡老人忽然开口,竹篙点破水面的朝霞,"汉口日租界的顺天堂药局,今早刚运到云南白药。
"汽笛声中,江雪卿的马车正驶过江汉关钟楼。
她解开绷带,露出小臂上用火漆封存的微型胶卷——那是昨夜从爆炸残骸里抢出的底片,显影后竟是满铁调查报告的片段。
---**江公馆地窖·同日午时**白玉兰掀开第三坛陈醋,终于找到用油纸包裹的捷克制左轮手枪。
铜制枪身上刻着"1911.10.10"字样,弹巢里却填着六发日本三十年式步枪弹。
窗纸突然被戳破个小孔,江文渊的图纸顺着竹管滑入。
羊皮纸上绘着汉阳铁厂改良方案,空白处却用显隐墨水写着:"孙先生问武昌旧友安好"。
前院传来管家的惊叫,二十箱贴着"海盐"封条的木箱正在渗血。
江震霆掀开箱盖时,三十把南部十西式手枪浸泡在融化的冰碴里,每把枪柄都镶着樱花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