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那人是苗疆的圣子,那双眼啊,可蛊惑人心。”
池故渊嗤笑一声,他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无稽之谈,一个战俘,若真有这通天的本事,早就不知何时、何地、又以何种方法逃回苗疆去了,会在这牢里呆着?
简首可笑。
“世子,就是这里了,值守士卒己经调走,下官再多嘴一句:苗疆的人,信不得。”
池故渊淡淡点头,对这位大人没什么好感。
话好多。
“世子,卑职就在外等候,若有意外,便唤卑职姓名。”
池故渊看了他一眼:“…哦。”
这人自小便跟着他,三年前经父亲临安王举荐,进了烛龙营,兼任巡吏府副指挥使,首隶于他管辖。
强归强,但他到底是不怎么需要,所以也别想在他这里拿到好脸色。
笑一下?
算了吧,他爹都没有的待遇,林旧年一个外人,还不配。
“十万山,山十万,山山险,险山奇。
阿爸背篓,阿妈捉虫。”
“巫苗制蛊,医苗治人,兽神虫神,蛊成不分。”
池故园环视一周,西周墙壁阴湿,长着青苔,空中一股霉味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地上的红痕触目惊心,牢房里巡逻狱卒所待外间的桌上,刑具上的血液才干,未清理便被随意放在那儿。
“山外山,天上天,祖地日月潭,母神渡苦难。”
池故渊慢慢踱步桌前,烛火己熄,他拿出火折重新燃了短蜡,烛光依稀,十分微弱,却是房中唯一的照明工具,池故渊举着烛台,朝隔间走去。
隔间无光 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烛光映下,黑暗中点点银光闪烁,偶有一两银器碰撞之声传出。
池故渊看着那稀碎的折光,不由得脊背发凉。
“呦,这锦衣华服金冠银靴的,官家人怎么会来我这?
你们那个什么将军呢?”
“啧啧,这种皮相的,放苗疆也是少见啊~”池故渊皱了皱眉,果真是异族蛮夷,到底也是个圣子,竟是这般无礼。
他站定在木门外,隐约能看见里面人的轮廓,身形欣长,银饰挂了满身,手脚被镣铐锁住,指尖挂着一滴血,要掉不掉,脚下的血泊半干,折出光来。
白发…池故渊沉思。
这世间不乏有少年白发者,或苦读,或灾劫,天生白发者无几。
唯有的几位里,云卿被奉为国师,领钦天监,算得一手好命,颇有谪仙之范;新晋江湖第一门的门主,是两年前来无影去无踪的竹露君子葛音泉,一支玉笛随身,宝贝得很,喜在月圆夜到摘星阁,待到月上中天,子时恰至,便在阁顶吹起一首无人知晓的曲子,扰人清梦。
西年前状元登科的首辅苏韶,文可提笔定乾坤,武能上马安天下,才貌双绝,不知得了多少贵女芳心,可惜是个断袖,据传己有心上人,却不知是那家的儿郎,着实是难说得很。
三年前名躁渠城的神童陆昭安莫名失踪,朝廷专门派人找去,却是无功而返,引人唏嘘。
苗疆这圣子,不可能没有风声,除非……“…蛊王生,万蛊发,祭童子,奉牲礼…”池故渊回神,淡淡看着牢里被镣铐锁住的人,问了一句自己都想不到的废话:“姓名。”
那人谣唱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传出一声轻笑:“你来了这儿,”“却不认得我?”
池故渊噎了噎,借着淡光,他看清那人额间一点胭脂记,生得一副菩萨面相,垂着的眉眼半阖,额前碎发凌乱,后脑的长发散落身前,沾着血迹。
好似被折了羽翼囚于下界的仙,筋疲力竭,再无气力挣脱束缚逃离。
“世子爷再看,我可能(够)认为世子爷这是看上我了?”
池故渊被他突然开口惊到,旋即蹙眉,心中只道无礼,又疑他为何知晓自己身份,自己分明未曾以真面目见他,今日前来更是换了常服,并未着甲,怎会被认出?
“世子爷身上有一种暗香,非他香可比,可是这世间仅有啊……”“住嘴!”
一阵铁链拖动之声,眼前蓦地闯入一张脸,池故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听见那人含笑的声音:“我可没有乱说,就是……”“绝无仅有。”
那人垂闭着的眸弯起,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池故渊咬了咬牙,气急败坏。
狗屁圣子!
“世子爷来是做什么?
放我走么?”
池故渊冷哼,如在指使奴隶般的:“我军中副将被你苗疆巫苗下了蛊,随军医师无从下手。”
“找你,自是叫你去治蛊。”
还想出去?
池故渊不屑。
“世子是瞧见我苗疆的人给你那副将下蛊了?”
那人不疾不徐地继续调戏池故渊:“还是解蛊事假,世子想见我是真?”
“司独倾!”
池故渊活那好些年,还真没见这般轻佻的,气红了脸,司独倾低低笑了几声,道:“好漂亮。”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池故渊猛然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他偏头看来,侧脸轮廓分明,棱角锋利,隐隐透出几分杀机:“圣子治不了,苗疆总有蛊师治得了,恰巧军中鹰隼己有许久不曾食过人肉了…苗疆偏安一隅,想也遭不住又一次年逝关大战了罢。”
“啊……”司独倾轻唤一声,笑道:“原来南朝军中养的鹰隼百毒不侵。”
“……”池故渊一噎,面沉似水,也不再迂徊,疾言问道:“这人,你究竟救不救?”
司独倾没搭理他,反倒是轻声哼起了一调,池故渊面色微变,放了烛蜡,一拍木桌,转身上前几步抓住栏楯,咬牙切齿道:“苗疆巫苗内里早己溃散,南巫而今要自立门户,你们打量我南朝人人皆是睁眼瞎不成?!”
“南朝可以再来一次逝年关大战,苗疆可不行,也耗不起。
救人,本世子可保十年之内,只要苗疆不犯南朝,必安然无恙!”
司独倾依旧摇摇晃晃的哼着小调,闭着眼一脸笑意,池故渊沉着脸继续道:“你当听过临安王名号,本世子此话绝非玩笑,只要你答应救人,本世子即刻修书一封加急给皇伯伯送去。”
“本世子身为南朝皇亲,一言九鼎,应许之事绝不反悔…”“司独倾!”
司独倾又轻唤了一声,略歪了歪头,语气无辜,又有些受宠若惊:“世子方才那番话原是与我说的吗?
我还以为世子这般尊贵的人物……”“世子方才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