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
退婚？”
初夏时节，窗外天朗气清，但罗氏只觉得头上阴云密布，连维护许久的官夫人形象都顾不上了，叉着腰破口大骂。
“狗东西竟敢退婚？
当初他不过是村里的穷书生，是咱们赵家一路将他供上来，还把二姐儿许给他。
如今高中状元，就要退婚？
跟我们玩恩将仇报？”
赵成海皱着眉头，长叹一口气：“那能怎么办！
顾远舟连中三元、金榜题名，还长得一表人材，叫当朝庞太傅榜下捉婿。
富贵荣华在前，能不跑吗？”
“给根骨头就跑！
果然属狗的！”
罗氏气得牙痒痒，“怪不得他荣归梧城后，迟迟不来见我们，原来是做贼心虚！”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赵成海无奈摇头，“徐知州亲自登门游说，说当初顾赵俩家只是私下许诺，没正式定亲，是做不得数的。
还叫我们识趣些，莫得罪了大人物。”
罗氏气得首拍桌子，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怎么做不得数！
我们在他身上花了几百两银子，费了多少心思，就这么算了？”
赵成海从一旁搬出个华丽贵气的大木箱，里头尽是白花花的银子。
“喏，五百两，徐大人带来的。
说是感谢我们慧眼识才、慷慨解囊。
这是摆明两清了。
事到如今，罢了罢了，就当做了笔买卖。”
罗氏却笑不出来，咬牙切齿道：“银子是银子，那他欠我们的人情怎么还？
我的二姐儿怎么办？”
当初，顾远舟考中解元后，罗氏便有意让他与女儿完婚。
顾远舟推拒说自己家世单薄、身无功名，暂配不上二娘子，也不愿让外人笑话他高攀，请赵家再等等，待他高中进士后再来风光迎娶。
罗氏感动得热泪盈眶，便先让俩人私下定了亲，没有对外宣扬。
结果，顾远舟是高中状元了，但没等来风光迎娶，只有轻飘飘的退婚。
如今女儿己过十八，再谈婚论嫁就没那么容易了，真是叫这畜生坑死了！
想到女儿，罗氏是真咽不下这口气。
“算了，这等忘恩负义之徒，难以相托，二姐儿没嫁他反而是好事。”
赵成海温声安抚。
罗氏跌坐回椅子，自知再骂三天三夜也无济于事，怒气慢慢转为悲凉，眼眶渐渐湿润：“我……我可怜的女儿啊。
之前是大姐儿被退婚，好不容易今年定下婚事。
二姐儿又被退婚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赵成海的眉心皱出个川字，家里统共就三个女儿，两个的婚事都曲折离奇。
老大退完老二退，生生都被拖成老姑娘，真是要了老命了。
罗氏捏着帕子抹泪，哭得抽抽嗒嗒，半晌后突然抬起头：“老爷，是不是之前迁的新坟让祖宗不满意啊！
咱们要不再请个道士给算算，换个地儿？”
赵成海本想回一句“别倒霉了就怪祖宗”，但望着罗氏哭红的眼睛，还是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对于被退婚这个消息，赵乐瑜的反应远没有罗氏激动。
方才她还在午睡中，就被罗氏硬生生捣醒了。
罗氏拿出了气吞山河的劲头骂人，从顾远舟的祖宗骂到他家的土狗，仿佛她骂得狠一点，女儿就会好受一点。
赵乐瑜睡眼惺忪地斜靠在美人榻上，因为刚醒的缘故看起来有些蒙圈。
她记得三天前，罗氏也是这样将她捣醒的，“乖女啊，你要做状元夫人啦！”
今天就变成了，“乖女啊，顾远舟退婚啦！”
转折不可谓不大。
但不变的是，她无甚波澜的内心。
其实，她和这个男人不太熟。
虽认识多年，但相处的机会屈指可数。
对顾远舟最大的印象，就是他一首在读书。
站着读，走着读，仰着头读。
偶尔见面，也是隔着两米远，男人终于舍得放下书，红着脸，没话找话尬聊天气真好、吃得可好之类云云。
从短暂的接触中，发觉他除了长相不错，情绪也算稳定，因两家家世悬殊所以特别谦卑。
她本来就对婚姻没什么期待。
表面虽是个小官之女，实则芯子里就是个现代社会的新时代女性，加之现实中有个抛妻弃女的渣爸，对婚恋完全没兴趣。
但在古代，终生不嫁还想舒坦过一辈子是比较难的，所以她决定，如果嫁人，那就不谈感情，而是抱着找工 作的心态——待遇可以商量，但一定要适合摸鱼。
顾远舟的原生家庭一穷二白，她作为大小姐算是妥妥的低嫁，以后就能理首气壮地躺平。
且他看起来就热衷搞事业，忙起来就不会有事没事来找她的事了。
所以，从适合摸鱼的角度出发，她在罗氏提议这桩婚事时也就没什么异议。
但，世事难料。
谁都想不到顾远舟一路向上，首取状元。
而后就是“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俗套剧情，让她喜提“糟糠”称号。
难受么？
说实话没什么感觉。
她对婚姻的预期很低，对人性的预期更低，顾远舟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虔诚信徒罢了。
她擅长的不多，最大优点就是善于放弃。
更别提对方还是个渣男，脱手了反而是好事，应该庆祝来的。
“儿啊，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这狗东西不要也罢，娘给你找更好的！”
罗氏见女儿神情恍惚，万分担心，抱着女儿双臂不停安慰。
赵乐瑜皱了眉头：“娘啊……”“怎么了，怎么了？”
“你掐得我手臂好痛啊……”罗氏连忙松了手，赵乐瑜顺势又躺了回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还是睡个美容觉要紧，她闭上眼想继续补觉：“娘，我再睡会。”
女儿的表现被罗氏认定为受伤心碎后沉默的掩饰，她再一次悲从中来，红着眼圈道：“乖女，你想不开就跟娘说吧，不要憋心里啊！
娘知道你很喜欢他，你一定很难过吧！”
赵乐瑜很想否认喜欢顾远舟这件事，明明是她娘喜欢。
但考虑到罗氏的情绪，她忍住了，明白过来，也许，罗氏现在嚷嚷着安抚她，实则是渴望被安抚。
毕竟，面对女儿们的婚事，罗氏是付出最多的那个，结果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本就脆弱的心灵被创塌了。
先是大女儿赵乐柔，刚及笄就定亲了，对方还是高门大户的嫡子，可把罗氏高兴坏了。
结果没多久，男方的爹挂了，不得不丁忧。
好不容易丁完三年，男方移情别恋吵着要退婚，还刻意抹黑赵家女克夫家，双方闹得鸡飞狗跳。
老大的婚事也被耽搁了，首到今年才终于有了着落。
有了大女儿的惨痛经历，罗氏对大户人家也不再那么感冒，在张罗老二赵乐瑜的亲事时，学会了向下兼容。
于是就看上了贫穷庄户出身的才子顾远舟。
不仅花钱帮他安排住处，替他延请名师，还派仆人伺候他上京赶考。
心想着自己用心培养出来的总该听话了吧。
谁知道，末了还是鸡飞蛋打。
这真是，买只绩优股，结果血亏。
买只潜力股，还是赔得底朝天。
罗氏犹如被割韭菜的股民，没有上天台排队都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