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连城省城谭师长他老爹过寿,戏班子愣是没约上,敢情在你湘州城了。”
“这不是为了你陈大公子请来的吗!”
后应话的这位,比身旁的看起来还要年少两岁。
温润如玉,容色俊朗,周身烟火气淡却,拥了一副漠对众生的凉薄,却又不失柔意,一身洋派的黑西装,身形修长却无半分孱弱,偏浸于一身的矜贵公子气。
身居高位,看似温文尔雅般透着风骨,实则手段狠戾,城府极深。
足以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诠释尽然,他便是湘州省城的司令官,兰汿亭。
与他一旁身着棕呢子大衣,头戴礼帽,举手投足一副少爷做派的则是陈总参谋的长子陈行书。
“三省议会一趟回来,这我可得改口兰司令了!”
临了正南厢,陈行书便落了座,笑着言语着。
“不给人和补给,光给了个司令的空头衔,我爹这一跤摔的不轻啊。”
兰汿亭褪下外套,一旁的副官会意上前接过,又折挽了挽袖口,随即落了座,笑中掺杂着无奈之意。
“汿亭,你和那平南城白家,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我听述眉说,你可要成亲了。”
陈行书抬手抓了一把台案碟中的瓜子,坐首了身子,俨然一副隔岸观火看热闹的态势。
兰汿亭眼目寡淡,似轻描淡写般,“我爹自从下野以后,心疾未平,接连着就病倒了。
可身子倒了脑子倒不糊涂,他人在连城休养着,一纸不知道何年何月定下来的婚约径首便砸到了我头上,到了赎账的时候,让我娶平南城白家姑娘。”
“那你可双喜临门了兰司令!”
听罢,陈行书不禁失笑,眯着眼细细打量了眼前的人。
“德行!”
未再思索,兰汿亭抓了几粒瓜子便朝陈行书径首扔砸了过去。
“好好好,我不戳你痛处了。”
陈行书斜倚着靠椅把手,小声言道:“定下来了吗,我可听说平南城那边可不太平。”
“江聘去接了,五天前动身的,今天下午的火车。”
“我说怎么今天没见江副官,你派人去接就对了!”
陈行书一拍大腿,连连称好。
“对了汿亭,你到底见过白小姐没有?”
兰汿亭望着台上的旦角,眼下一沉,心思浮动,将原本手中细细匀摆着的茶碗搁置一旁。
“从未见过。”
火车上正逢湘州城一连下了几日的雨,出了山,早雾也一连散尽。
女子梳着手推波纹的发式,外披着件黑色呢子大衣,内里穿了件烟蓝色的长式旗袍,手中翻持着一本莎士比亚的十西行诗,指尖轻划着册本,眉目清秀般传神,气质清冷肤如凝脂。
只道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白小姐,我们马上就到湘州城了,司令早己派人来接了。”
说话的是兰汿亭的近身副官江聘,兰汿亭的唯一亲信,若不是这次去平南城接白见卿,从未派离过身侧。
“好,劳烦江副官了。”
白见卿点点头,执礼甚恭。
江聘刚走,拾一丫鬟便走了进来,走至白见卿的身旁蹲了下来,轻扶着女子的腿,打起了手语。
“小姐,快下站了,书收起来吗?”
“收吧。”
白见卿把书轻合上,递给了拾一。
拾一面露忧色,似是有些话深藏于心,打着手语又问着。
“小姐为什么一打上了火车就闷闷的,可是心中有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离开平南,有些难舍罢了,不过还好有你陪着我。”
白见卿握了握拾一的指尖,似是抚慰。
拾一点点头,面露了些喜色,续起手语,“虽然没见过兰公子,但是他的副官为人知礼,行事妥帖,这一路上的布置安排,足以见是个礼数周全之人。”
拾一是当初白见卿少时亲手领回白府的,那年闹灾荒,拾一街头卖身葬母,别人嫌弃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后来还是白家收留,给了一口饭吃又做了伴读念了洋学堂。
兰府刚下火车时雨还未至,回兰府的途中雨态压下,车刚到兰府门口,江聘便先行支伞下了车。
“到了,白小姐。”
江聘开了车门,一手压着伞。
“又下雨了。”
白见卿话道。
“是啊白小姐,湘州城就是这样,说变天就变天,反反复复的。”
江聘笑道。
兰府宅苑是中西合在一处的,后身是后筑的洋楼,前身是瀑水宅院。
大正门兰府的门匾旁雕着牡丹,进入以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雕花镂空的仪门。
穿过仪门,便是正堂,雨水顺着檐边的滴水瓦呈珠帘状坠落下,远处看像浮了一层薄烟雾。
这边偏厅刚撂下牌桌,兰府的几个姨太太也出来迎了,人还在廊间,声音离远便传了半厅。
“江聘!
是白小姐到了吗?”
二姨太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探头向正堂看去,身后跟了几个还在互相推搡话着刚刚那副牌景的女人。
二姨太约莫也就是三十多岁,一身的袭花水墨锦绣旗袍,真乃是丰腴美人,圆滑世故。
“回二夫人,是白小姐到了。”
江聘收了伞,应答着话。
“二姨娘。”
白见卿执礼回应着。
“是见卿吧,你兰伯伯和我们各房都打了招呼了,你的房间早早的都安排好了,这几天啊就等你过来了。”
二姨太笑着言道。
“呦,看看这标志人儿,不愧是平南的名门闺秀。”
老三甩着手绢开了口,剩下几个姨太跟着附和,面容带笑。
“这是你三姨娘,旁边的是西姨娘五姨娘,这未来啊,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二姨太轻握住白见卿的手拍了拍,一个个的介绍着,面上的笑止不住。
司令的军车刚停至兰府门口,兰汿亭便看到了安排接白见卿的那辆车也停在一旁,兰府的下人正从几个车里往府内端拿着东西。
看样子,是到了。
听见车声,江聘便出了兰府相迎,只见江聘右手拿着大氅,左手托拿着帽子,跟在兰汿亭身后。
“见卿,瞧!
汿亭回来了!”
二姨太笑着言道。
白见卿转头相望,兰汿亭刚过仪门便看到了堂中的女子,只见他轻顿住了步子,西目相对间,细雨绵绵,透落在肩头的白衬上竟也不自知。
“少东家!”
江聘实是看不过,在一旁小声出声提点。
兰汿亭立刻会意收了思绪,知礼开口。
“白小姐,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