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子季檀青梅竹马。成婚前十日,他却大义灭亲,害我家破人亡。
爹爹被贬至极寒之地,娘亲被揭露为南疆灵女,终身被关在诏狱。我质问季檀,
却只得到他轻飘飘一句:明月,安心待嫁就好,你的倚仗,从此就只有我了。
我肝肠寸断,抛下所有追爹爹而去,却目睹爹爹死于长箭之下。明月,
走——走——不能回宫——我一点点抱着爹爹的尸体变冷,被追来的季檀押回东宫。
婚宴当日,一场大火将一切烧得殆尽。季檀摸着烧焦的尸骨,当场吐血昏倒。当夜一顶小轿,
从宫道小路抬入。从此,再无前宰相之女顾明月。只有新封的江南美人,萧才人。1小姐,
奴婢觉得这顶点翠更美。我的贴身丫鬟东梧将桌上的饰品一一给我试戴。我托着腮帮子,
一脸嫌弃歪着头。不好不好,累死了。我双手推了下,摇着头,直接想摆烂不干。
东梧却笑着:十日后,便是您和太子殿下的大婚,这些都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想来都是殿下苦心集来的,只为了小姐您呐,美美出嫁——
我本苦着脸,一想起季檀红着脸地将一箱箱饰品送入宰相府,不免噗嗤笑出声。
没想到那个木头,也有开窍的时候。这一箱箱的,哪能试完?这不过只是首饰,
便有好几大箱。罢了,就宠他一回。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小姐,您要不试试这副——
正当东梧拿起一副珍珠镶暖玉耳环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喧嚣之声。
隐隐约约是管家与人发生争吵。我正想开口让东梧去外边瞧瞧。怎料一声尖叫打断了我。
我的眼皮一跳,心中止不住地慌乱起来。若是寻常之事,不可能会闹出这种动静!继而,
兵刃交错,时不时传来哭喊和求饶之声。不对!我起身想要冲外边去,却被东梧按了下来。
她脸色凝重,压在我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小姐,您千万别出去,奴婢——话音未落,
我的另一个贴身丫鬟春繁跌跌撞撞撞了进来,脸上还流淌着鲜血:小姐!小姐!
太子殿下他——一时之间,春繁腿软了下来。东梧放开了我,一手拉住春繁。我呼吸一滞,
心中如鼓声大作,扯着春繁问:季檀怎么了?顾府是入刺客了吗?他受伤了?
伤在哪儿了?我心急如焚。但春繁的下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般,让我愣在原地。
春繁流着血泪,死咬唇瓣:太子殿下向圣上呈上老爷的罪证,
还——还道出夫人是南疆灵女——铛一声,东梧手中的耳环摔在地上。暖玉碎了一地。
我脑中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小姐!小姐!春繁和东梧的一声声叫唤,
把我的魂拉了回来。我推开挡在面前的东梧和春繁,用力深呼吸。腿脚颤颤巍巍挪到门口,
只见原来安和宁静的顾府,现在成了溢满血腥之气的地狱。到处都有尖叫声、到处都有血。
逃的逃、散的散、死的死。不——不该是这样的!我的爹爹忠君爱国,不可能!隔着窗子,
隐约露出季檀的侧脸。我深呼一口气,强行迈开已没有一点力气的双腿,朝季檀撞去。
我撞在了季檀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古木香,我的心稍微冷静了点。季檀抱着我。
他什么话都没说,身边的侍卫率先开了口。顾小姐,殿下早就吩咐过了,
您只要安心待在闺房中,无人敢来扰您清静。至于顾相一事,
请您见谅——殿下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大义灭亲,是为了黎民百姓,更是为了整个盛国!
盛国不应该有这些蛀虫!我挣扎地逃脱季檀的怀抱,直接一巴掌甩在那侍卫的脸上,
双目冰冷,狠狠道: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我盯着季檀,死死咬住下唇,
渗出一缕血痕。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冷汗把额头、鬓发浸湿,双眸中隐约含着泪水。季檀,
回答我,你这是在做什么?季檀的眼中带着心疼,他叹了一口气,用指腹擦去我唇上的血。
乖,回去吧,今日没人能伤得了你。钻心的疼痛向我袭来。我全身颤抖,如坠冰窖。
向后退了半步,目眦欲裂:为什么?春繁说是你向圣上呈上爹爹的罪证,可这么多年,
爹爹一直待你如亲子——你该知道爹爹是多么爱民!怎会去贪赃枉法?季檀站在那儿,
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薄唇微张。罪臣顾氏私吞巨财,已伏法认罪,
即刻押往袁州。不可能!我摇着头,向后踉跄几步,
心好像被千万根细线勒得喘不过气来,又如同被万剑刺穿。爹爹精忠爱国,勤廉爱民,
这不可能!季檀只是淡淡看着我:顾氏之妻为南疆灵女,行蛊惑妖术,
异族之人已当场伏法。只余她一人,终身于诏狱、于诏狱——不得见日!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季檀,嘴唇颤抖,手掌心已被指甲划出沥沥鲜血。眼前亲近之人,
早已变了模样。他的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来人,送明月回东宫。我嘴唇蠕动,
还想质问些什么,却被他轻飘飘一句消了音。明月,安心待嫁就好,你的倚仗,
从此就只有我了。2上京城变了天。太子季檀从顾府中抬出了数百箱黄金。
这硬生生堵住了朝堂上为顾相反驳的朝臣们的嘴。顾府彻彻底底倒台。与此同时,
朝堂之中季檀的名声越来越好,甚至几位老谏臣都对他赞赏有加。
民间亦是处处都有夸太子殿下之人。茶馆里甚至传着前宰相府的种种罪名,说是咎由自取,
每每最后,又夸赞季檀之心。不顾多年交情,敢于揭露国之蛀虫。
有的地方甚至还出了折子戏。尽管有些平民百姓道宰相仁德,不可能做出这些事,
其中必定有隐情。可这些人都被泯灭在浪潮之中,销声匿迹。
圣上念及与顾相从小长大的旧情,恢复我的自由身。
但我如今的身份早已担不起太子妃的重任。是以,圣上下旨,取消太子季檀与顾明月的婚约。
很快,上京城的名门闺秀较劲似的向东宫送礼,折子飞飞扬扬送去东宫,求太子垂青。
无数人扯着钱袋子打赌,下一个太子妃会是谁。其中,大部分人都压了礼部尚书之女。
那可是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若不是我仗着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情分,太子妃之位早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再者,
有不少人都亲眼瞧见,太子殿下同陈小姐游舟同玩,有说有笑,相谈甚欢。真是可笑,
季檀前脚刚抄了顾府,后脚就赴美人约。可谁都没有料到,次日,季檀直生生跪在朝堂之上,
求圣上开恩。纵使顾氏千错万错,可明月是无辜的。儿臣同明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是旁人远远不及的!现顾氏之事尘埃落定,可明月已无倚仗,儿臣愿不计前嫌,
于原定日子娶明月为妻。朝堂之中霎那间鸦雀无声。朝臣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圣上大怒,拂袖而去。季檀顶着大雨,跪在宫门外整整一日。圣上多次威逼利诱,
说尽了道理,却终究拗不过季檀的执着。最后,圣上妥协了。但代价是,婚宴当日,
令季檀同时娶礼部尚书之女为太子良娣。且,得太子季檀亲自去接。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嘲讽一笑。看起来情深,又同时送我全家上绝路。原来,他也知晓我们青梅竹马。原来,
在他眼里,娶我是一种施舍,是一种仁义。我宁愿不要。这几日,
我暗中打探爹爹和娘亲的情况。娘亲被关在诏狱中,哪怕我用上了娘亲给我的南疆暗卫,
也搜集不到任何有效的消息。我所有的信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生生切断。苦寻无果,
我只能集中追寻爹爹这唯一的线索。爹爹在顾府抄家的第二日,就被流放。
我花重金提前买通东宫守卫,与东梧春繁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决定追上爹爹问个清楚。
加上爹爹旧部的帮助,第二夜,我终于看到了希望。可我看见爹爹的时候,心如刀绞,
泪水瞬间流了下来。他的脸上尽是血污,胡子拉碴,一点都看不出原来清风俊朗的模样。
手脚全是青紫,衣不裹体,隐隐约约还有鞭伤。到底是谁,敢这么伤害爹爹!
我从未见过爹爹如此狼狈之色,紧紧抱住爹爹哭泣。爹爹,他们都在撒谎,对不对?
你不会贪赃枉法的!你根本不会做对不起百姓的事情!我仰起头,
一遍遍问着我尊敬的阿爹。爹爹只是摸着我的头,不说话。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异风。
箭矢划破空气,像一道闪电般,迅速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直扑向我。弓弦的颤动在空中振荡,
令人心悸。我的眼中,那只箭镞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来不及反应,爹爹毅然挡在我身前。
我的耳边是箭深入身体的声音。噗!爹爹一下子喷出好大一口鲜血。他一下子瘫倒在地,
神色黯淡。我拽着他的身子。想哭,却发现一点都发不出声音。泪水模糊了双眼,
心头的痛楚难以言表。我的爹爹,我的爹爹!我的眼前铺满红色,好多血一下子流满一地。
明月,走——走——不能回宫——千万不能回宫!爹爹颤颤巍巍抖动身子,
气喘着一遍遍重复道。我紧紧握住他越来越冷的手:爹!你不会死的!医师呢!医师呢!
我发了疯似的吼道,全身冰冷,如坠冰窖。东梧和春繁听到动静,
掀开帘子赶了进来:小姐——她们见状,又无助地捂住了嘴,跪倒在地哭着。
他还是死了。我一点点抱着爹爹的尸体变冷,一下子泄了气瘫软在地,如同行尸走肉。
眼前仿佛出现爹爹曾经教我读书识字,曾将小时的我举到头顶,
而一旁的阿娘则笑脸盈盈看着我。我形如枯槁,瘫坐在地上。东梧和春繁守在我身边。
陆续进来了十几个士兵,举着长矛,将我们围在中间。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把我抱起来。
是季檀来了。他眼中尽是焦急,又带着丝丝暴戾。明月,明月。他一遍遍在我耳边唤我。
见我默不作声,他第一次面露戾气,狠狠咬了我脖子一口。血沁了出来。
可是我丝毫都不觉得疼。我默不作声盯着死不瞑目的爹爹,好似麻木的木偶。突然,
心脏传来丝丝异样,疼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直直撞入心房。好疼。是你啊!
我的好未婚夫!哈哈哈哈!爹爹死了!你满意了!你终于满意了!
我发了疯似的狠狠咬住季檀的肩。口腔里尽是血腥的气味。爹爹,娘亲。一时之间,
我难以承受痛楚,呼吸停滞片刻,昏了过去。耳边隐约传来季檀的话。明月,明月,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3我昏睡了整整三日。梦中的我抓住爹爹的胡子,不停打闹着。
又梦见我在读书时,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买糖人吃。一回来就被娘亲逮住,
被罚跪在院子里。是爹爹偷偷溜进来,给我送来了软垫和我最爱吃的琉菽膏。
我笑称他怕娘亲,他却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有你娘亲为夫人,那是我的福气!你有吗?
你没有,只有爹有!多大的人了,还总跟我抢娘。画面一转,我跪在地上,
哭着一遍遍对爹爹说自己喜欢季檀。爹爹,我就是喜欢季檀!他对我极好!
那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爹爹,您应当知道他的为人!您为何不同意!我哭着闹着,
求助地望向娘亲。娘亲拉了拉爹爹的袖子。爹爹却第一次没有服软。他反握住娘亲的手,
语气凝重道:正是为父看着他这孩子长大,才不愿意你嫁给他!你就给我好好跪着!
不知跪了多久,爹爹终究还是遂了我的意。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罢了,罢了。
为父所求,也只有明月所喜。画面又如同旋涡般翻转,我看见爹爹死不瞑目躺在我的怀中,
他的尸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耳边不停回响着爹爹的那句:千万不能回宫!啊!
我被梦魇惊醒,喘着大气,心脏一直猛烈跳动。东梧和春繁心疼地为我擦着脸上的汗。
春繁红着眼,又叽叽喳喳念着: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都担心死了!
从小您身子骨就不好,这几日您又总是高烧,奴婢就怕——我瞧着外边逐渐暗下的夕阳。
残红吞噬天边,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脑中突然回响起爹爹的话。回宫?为何不能回宫?
我心一紧。我不相信季檀所说的话。爹爹和娘亲一定是被冤枉的!那么现在唯一的线索,
便只有爹爹说的那句话了。我原本以为爹爹所说的是东宫。莫非,所谓的宫,乃是皇宫?
!太子季檀的生母为当今长孙皇后,她一向都不喜顾府之人。当初缔结婚约时,
她更是将季檀关在东宫不得外出。之后季檀以绝食相逼,皇后才松了口。莫非,
这一切的背后主谋,与皇后有关?瞬间,我的眼前仿佛蒙上一层雾,模糊了片刻。
我就静***着,手不断攥紧被褥。良久,我强行压下心绪,问了句。离婚宴,还有几日。
春繁本还在絮絮叨叨着,突然一下子停了话,与东梧面面相觑。半晌,
东梧用舌尖舔了舔干得开裂的嘴唇,哑着声音道:小姐,婚宴,就在明日。
4太子季檀与前宰相千金顾明月的婚宴照常举行。整个上京城里铺上红妆,
季檀呈上凤冠霞帔。可谁也不知,在东宫内侧,走了水。火势越来越大,
东宫的人才发觉不对劲,侍卫快马加鞭赶向刚离开礼部尚书府的季檀。当场,
季檀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他面色冷峻,不顾礼节,直接抛下礼部尚书小姐,
不要命似的飞奔回来,一到外门,直接下马奔向内院。身边的侍卫死死拦着他:不可!
殿下,现在火势太大了,您万万不可!顾小姐——顾小姐怕是已经——啪的一声,
季檀狠狠甩了侍卫一巴掌,眼中尽是狠戾。再胡说,本宫就要了你的命!
他不要命似的冲了进去,明月!明月!东宫走水的,正是我的院子。
我用了足足一桶的蜡油,才让这把火烧得如此旺。此刻,我在角落戴着斗篷,
正冷眼瞧着肝肠寸断的季檀。心还是隐隐痛着。他仿佛很爱我,但是又伤了我。我看不懂他,
现在,也不想看懂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情爱对于我来说,如同那灰烬,
烧了便烧了吧。这场大火,算是烧了顾明月,也烧尽了我和季檀多年的情分。
侍卫从火中救回了昏厥的季檀,而一边的礼部尚书之女,也就是准太子良娣也赶到了。
她落着泪,不断小声啜泣着,又安抚着季檀,却被醒来的季檀一下子推倒在地。滚!
如果不是因为你,明月不会这么做!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殿下──殿下──
她跪在地上,不断拉着季檀的袖子哭得更伤心了些。可笑,他到现在,
都把责任推给无辜之人。他不会承认,是自己的所作所为,造就了这一切。他懦弱、自私,
宁愿做个糊涂人。火势很快就控制住了。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将一副烧焦的尸骨抱了出来,
手中还拿着一副脏兮兮的玉佩。那是他小时救下偷跑出府被人贩子抓住的我,
赠予我安心的玉佩。我这么多年,从未离身。季檀目眦欲裂,死死攥紧玉佩,贴在胸口,
一遍遍重复:不可能!我的明月没有死!没有死!噗!季檀喷出一口鲜血,
身子一瘫,昏倒在地。殿下!殿下!来人啊!东宫乱成一团。好好的婚宴也被彻底毁了。
我在远处看完了整场闹剧。不经意间,我尝到了咸涩。我竟落了泪。
我原以为我对季檀只有恨。可在心底深处,我到底割舍不下这么多年的感情。最后一次了,
季檀,我闭上眼。最后一次为你哭。身边的随从低着头,低声提醒道:姑娘,时辰到了。
他是花鸟使裴大人安排的人。我点了点头,擦干眼泪,最后看了眼季檀,转身离去。
当夜一顶小轿,从宫道小路抬入。从此,再无前宰相之女顾明月。只有新封的江南美人,
萧才人。5当今圣上勤勉于朝政,无心美人。是以,我的封号一传开,
整个后宫就如同炸了锅般。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是说哪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江南的美人。
而后圣上更是一连三日宿在我宫中。这让那些本就不受宠的妃嫔们,心头更是捏了一把汗。
她们都担负着为家族争光的使命,所以,她们害怕我这个新宠,会夺走圣上所有的目光。
就连一向不过问后宫之事的皇后,也站了出来。她传唤我入坤宁宫。
里面大大小小好几个妃嫔在皇后周围聚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皇后娘娘,
您倒是管管那个萧才人,一入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法子,就知道粘着圣上——
可不是?这可连续三日都宿在她那宫中了,以往就连娘娘——有个妃嫔说到一半,
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后,娘娘您看,就连请安她都不来,这可不是仗着圣上宠着?
另一位妃嫔赶忙着接话:那萧贵妃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以往这种美人,
她早就甩鞭子了,可现下新的美人,她那倒是一点动静都没,这几日还推说自个儿身子差,
病重不能外出。照我看,怕不是也中了南疆的蛊,那前宰相夫人不就是南疆的灵女吗?
难怪宰相大人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八成就是中了那些个妖女的计!我本在门外静静听着,
瞬间冷脸提脚走入。这位姐姐,莫非是年纪大了,眼睛坏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
我嘲讽道。你!那位女子气鼓鼓地站起身,用手不断指着我:放肆!
你不过是刚进宫的小才人,也敢这么说话,安福,把她拉下去跪在坤宁宫外三个时辰,
不许起来!说话的正是皇后娘娘的羽翼,安嫔。安福,是坤宁宫中的大太监。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皇后娘娘端坐在上头,不断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我身后的东梧走上前,
挡在我身前:这位娘娘,皇后娘娘都还未发话,您是出的哪头的气?
安福公公可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您竟敢随意使唤,莫不是,想要越过皇后娘娘那儿去?
下边传来讥笑声。安嫔脸色黑了下来,转身跪在皇后娘娘脚跟前:娘娘!半晌,
屋子里静得可怕。皇后娘娘盯着我的眼睛打量了半天,扶额道:新入宫,确实该学学规矩。
安福狠狠甩了东梧一巴掌,而后冲我走来,阴森森咧着嘴。萧才人,
应该知道什么叫规矩了。一股骚臭味袭来,东梧本想推开安福,却被我拉至身后。
我死死盯着安福,没有作声。就当他快要触碰到我时,门外一女声呵斥道。谁敢?
一女子头戴珠翠,身着华袍,傲气地走了进来。她双眸似剑一般凌厉地投向安妃。
安嫔的脸色一白,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萧贵妃——您——您不是感染了风寒——萧贵妃一个眼神示意,
她身边的嬷嬷直接一个巴掌打在了安嫔的脸上。这哪有你说话的地儿?还不快滚!
安嫔看了眼低头的皇后娘娘,鼓着腮帮子,捂着脸,气急败坏地跑了出去。本宫倒要看看,
本宫的侄女,是如何跪在坤宁宫外三个时辰的!萧贵妃冷眼望向安福。侄——侄女——
安福吓得双腿颤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认错。贵妃娘娘——奴才不敢了!奴才不敢了!
是安嫔娘娘──萧贵妃却直截了当下了命令。来人,把这个贱奴拉下去,仗打十大板!
她气冲冲地想要对皇后说什么时,我按住她的手,对她摇摇头。她按下不喜,没有过问皇后,
直接拉住我的手转身离开。转身间,我看到皇后瞥向我的目光。阴戾而狠辣。
6我被萧贵妃拉到她的薇辞宫。萧贵妃十年间盛宠不衰,薇辞宫都是圣上精心为她准备的。
宫内四季如春、暖香袭人。明月,你倒不如就搬到干娘这儿,也好同干娘做做伴。干娘,
是真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毫无私心。萧贵妃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心疼地说。
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这三日所谓的承欢,
不过是动用了南疆秘术。我闭了闭眼,想要摒除脑中那些场景。就在醒来的那日,
我秘密联系上了宫内的萧贵妃。她同我娘亲一样,都为南疆之人。南疆善蛊,
因而被世人所害怕。可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南疆之人最擅长的,实则是药。
他们能用蛊毒来以毒攻毒,从而为那些绝症之人治病。可世人的成见犹如一座大山。
他们只道南疆为阴险之地,其人更是阴险狡诈、用的一手好毒。百年前,
南疆之人与天子做了笔交易。那时大盛还不是大盛,只是一个小小的铭国。
他们大肆欺辱百姓,利用各种毒药控制朝中大臣,黑心敛财,完全不顾百姓安危。因此,
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对南疆之人深恶痛疾。后天子换了人,南疆之人隐退。其中,
南疆内部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我娘亲灵女为首的良善之人,他们想远离纷争,隐居生活。
另一派则是与部分官员勾结的南疆叛徒,他们居心叵测,想要利用南疆用毒之术,位居高位。
当年,南疆叛徒在太上皇游历江南时,以蛊毒毁太上皇意识,引起民愤。
尽管后来太上皇被南疆灵女一族治好。但是,他仍然下旨追杀所有南疆之人,以绝后患!
萧贵妃与我娘亲情同手足,甚至在我出生时,就成了***娘。我说想要入宫,
萧贵妃骂了我整整一夜,最终还是含泪同意了。她安排刚从江南回来的花鸟使裴大人,
将原来的少女替换成了我。是以,我才得以江南美人的身份入宫。同时,我和东梧春繁,
都换了脸。如今的萧才人,除了眼睛,一点都看不见原来顾明月的影子。那个狗皇帝,
说是季檀在朝堂上公然呈上罪证,还有一个个子虚乌有的人证,
还说什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纵使顾大人和他一同长大,他也不能徇私枉法,
最多只能保他一命。只是苦了顾大人流放之罪啊,他那般清风朗月之人,
最后只能背上这贪赃枉法的恶名!萧贵妃气得直接摔碎了一个茶盏。
你阿娘身为南疆灵女的事情,那狗皇帝早就知晓,他亦知我也是南疆之人,
怎的不直接送我去那不见天日的诏狱!就因为太上皇当年的南疆祸事,我纵使上下打点,
也无法助你阿娘脱离苦海。倒不如直接带着族人杀穿这皇宫!
萧贵妃眼中尽是暴戾之色。我立马捂住了她的嘴,暗示东梧下去。你若是回南疆,
我自有千万种法子护你周全,这皇宫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今日的宠妃明日可能就成了池子里的一具尸体。明月,你又何必冒着风险来受苦。
你爹爹阿娘若是知晓,必定会痛心疾首。萧贵妃担忧地望向我。可是,爹爹已经死了。
我强行咽下苦涩,一字一句道。萧贵妃手中新拿的茶盏啪的一声又摔碎在地。死了!
萧贵妃猛地起身,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双手攥紧我衣袖,面上尽是慌乱与无助,
死了?明月,你怎知——她的眼中有焦虑、痛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
我亲眼看着他死于箭镞。而那箭镞乃是莲花箭镞,是当年皇后长孙一族特殊定制,
我不会看错。我盯着萧贵妃,死死咬紧唇瓣。所以,这皇宫,我非来不可。
我未曾告诉萧贵妃,方才我离去时,皇后的嘴动了动。那口型分明是:顾明月。
7从萧贵妃的薇辞宫中回来后,我便从东梧的口中得知,圣上今晚宿在安嫔处。
本圣上是在皇后的坤宁宫中用膳,不知怎的,竟转道去了安嫔那。想来,
是皇后在敲山震虎了。我捏着黑子,静静看着眼前的棋盘。安嫔,本也是官家小姐,
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安家是长孙家的爪牙,却在十年前的一起兵乱中,
被长孙家推出去做了挡箭牌。全家上下一百三十六口人,只剩下安嫔和她的哥哥。在祸乱中,
她的哥哥死于高烧,她被贬至辛者库。三年后,皇后将安嫔安置在坤宁宫。同年,
安嫔被醉酒的圣上强行占有,生有一女:愿温公主。本她怀的龙凤,可惜那皇子刚出生,
便没了生息,听说身体早就僵透了。圣上怜悯安嫔,封至嫔位,允其抚养愿温公主。
我回想着方才南疆暗卫向我呈报的消息,抿嘴皱眉。鲜少人知晓,安家当年是因何而获罪。
方才在萧贵妃宫中,我得到了答案。安家为长孙家私造兵器,犹擅制箭。传闻,
安家所造的箭,坚不可摧,而它的箭镞模样,极其像一朵莲花。亦是长孙家的族标。
我紧紧攥着黑子,将其下到棋盘的正中央。第一步突破口,便是安嫔。
当今皇后虽表面上不管世事,但是她暗地里做的事,可不算少。戕害妃嫔皇子、打压旧臣,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她的手都伸得太长了些。那些后宫的晦暗,都是安嫔为她做的。
皇后想要对付我,但不会亲自动手。她会让安嫔出手。但是主动让他们出手,
实在是太慢了些。我等不起。后日便是愿温公主的生辰。我讽刺地笑了笑。东梧,
后日愿温公主的生辰宴,可准备好了礼?东梧为我呈上一盏新茶:主子,都准备妥当了。
看来,有一场好戏了。8虽安嫔的位份不高,但她背靠皇后,
宫中的妃嫔倒是乐意给她个脸面。故而,愿温公主的生辰宴办得极热闹。
就连一向勤政的圣上也到了场。他欣慰地对愿温公主点了点头,
继而转头对安嫔笑道:愿温被教养得极好,想来你这些年也花了不少心思,赏!
话音刚落,愿温的脸庞突然红了起来。紧接着,她开始呼吸紧促,拳头紧紧握着。
她深呼一口气,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头倒向安嫔的位置。愿温!愿温!
安嫔急忙接住愿温,半跪在地。我仔细瞧着愿温,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很多红疹子。
一颗、两颗——没过多久,竟全脸都长满了红疹子!安嫔偷瞄向我,我低头不说话。
我之前让东梧送去的礼,便是愿温如今身上穿着的江南之锦。
这件衣裳由江南特殊的针法编织而成,布料柔软且没有一丝褶皱。想来,
他们必定在这件衣裳上做了手脚。圣上变了脸,怒斥太医署来人。愿温也被转移到偏院休憩。
纵使现场乱成一团,我仍然安安静***在后边,一口又一口品着茶。这茶乃是太元茶,
入口即香,咽之则有暖气之感,可强身健体,亦可令人心平气和。
这是萧贵妃特意为我准备的。果真是好茶!圣上!过了一会儿,
一位太医急匆匆从愿温那赶回来,一下子跪倒在地。愿温如何了?
圣上语气中微微带着怒气。这——太医颤颤巍巍看了圣上一眼。说话的是元太医,
亦是太医署多年的老人了。他的话,圣上信得过。大胆!圣上直接怒斥道,
莫非还有不能说的?如实说来!是是是。元太医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
额上冒着冷汗,他的双手不断抖动着:愿温公主——乃是中了蛊毒!
且这毒——下在了衣裳上!再找不到解毒的法子——愿温公主怕是——怕是——性命堪忧!
啪的一声,皇后手中的佛珠落地。什么?她厉声呵斥道,休要胡诌!
这宫中哪有什么蛊毒之术!你再乱讲,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她狠戾的眼神如同毒蛇般缠向我。元太医身子一下子瘫倒,他如一滩烂泥般在地上不断磕头,
额上不断沁出鲜血。圣上明鉴!皇后娘娘明鉴!臣不会看错!殿下确实是中了蛊毒啊!
而且——臣当年见过这种毒!这种蛊毒——分明就是与太上皇当年所中的毒,一模一样!
臣不敢妄言!求圣上和娘娘们明鉴!他的额头一下下重重磕在地上。砰!砰!砰!
犹如人的心跳。这衣裳,是哪来的?圣上脸色黑沉,拂袖将一个琉璃盏摔在地上。
众人都低着头,噤若寒蝉。孤再问一遍,愿温身上的衣裳,是哪来的?圣上站起身,
弯腰用手指捏住安嫔的下巴。可安嫔竟直接哭得晕了过去。我的眼皮莫名跳了起来。一抬头,
对上皇后的眼。春繁分明就是打探到,这次生辰宴上,愿温只是普通的过敏。
愿温从小就对芝香过敏,是以,安嫔暗中在我送的衣裳上,熏上了芝香。没人会怀疑安嫔,
毕竟这些年,安嫔视愿温公主为手掌心的珍宝。只要为了愿温公主,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是以,她又怎会为了陷害一个刚进宫不久的萧才人,而选择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我原本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自己也做好了准备。谁知她竟如此狠心,
竟然给自己的女儿下这副猛药!还是说,皇后瞒着安嫔,暗中换了毒?他们能有这蛊毒,
必定是与南疆叛徒有联系。那些叛徒为了争夺主位,不惜供出我娘亲南疆灵女的消息。
这些人,都和皇后脱不了干系!皇后知道我便是顾明月,亦知我就是南疆灵女一派。
当年太上皇身上的毒,是娘亲易容解的。从此她隐姓埋名,只为了逃离皇室的追杀。
这种解法一向只由灵女传承。我身为南疆灵女的女儿,自是会解这蛊毒。若是我出手相助,
我的身份就会存疑,那顾府永远就被钉在屈辱上!
我那惨死的爹爹——被关在诏狱终身不得见日的娘亲!
顾府上上下下两百七十四口人——南疆冤死的无辜之人!
可若是我不出手——解释衣裳的毒倒是方便,胡乱糊弄过去便好,总是有法子的。
最关键的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愿温公主怕是——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不断攥紧,指尖发白。内心不断挣扎着。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告诉我:这只是一人,你只要放弃一人,就可以不暴露身份。
可——我回想起娘亲曾教导我的话。明月,哪怕是一人可救,我们也得救。
你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是南疆灵女一派的身份!治病救人,是我们的本分。
小时的我懵懵懂懂问道:阿娘,如果为了救一人,需要放弃其他人呢?
娘亲半晌没有回答,最后她叹了一口气,摸着我的双角辫。明月,那就问问你的心。
阿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选?我的手越来越冷,心中如痉挛一般疼痛无比。
如坐针芒。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是东梧按住了我的手。小姐,您且安心,剩下的,
就交给东梧吧。我心中一紧,推开她,正想要起身,却被东梧点了穴,控在原地。圣上,
是奴婢送去给愿温公主的。9不!东梧挺直了身子,一步步慢慢走向圣上。
外头的阳光抚在她的侧脸上。她低头跪下,不卑不亢道:圣上,
这件衣裳乃是奴婢亲手为愿温公主准备,但愿温公主所中的蛊毒,并非是奴婢下的。
放肆!皇后一改原来贤德的面孔,脸色狰狞道:贱奴,还不从实招来!
愿温公主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从小便是乖巧懂事,本宫喜欢得紧,
你怎敢做如此胆大包天之举?你的背后,到底是谁?
皇后如毒蛇般的眼神阴森森向我撇来。莫非是萧才人?或者是,萧贵妃?
本宫上次听闻萧才人乃是萧贵妃的侄女,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花鸟使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身份竟如此巧合!萧贵妃向来和前宰相夫人交好,
那位可是南疆灵女,难道萧贵妃也是南疆余孽?只是这萧贵妃,怎的日日旧疾缠身,
连愿温公主的生辰宴,都不肯来赏个脸?真是好大的胆子!够了!怎料,
圣上直接大声呵斥道。你可知,你犯的是死罪!圣上眯着眼,冷冷道。奴婢知道。
东梧抬起头,奴婢不逃,只是为了救人!愿温公主的蛊毒,奴婢能解!
众人一片哗然。我想要起身说话,却刚才被东梧按了穴动弹不得。就当我快要冲破禁锢时,
我眼前突然开始朦胧。我的目光投向了茶水上!是我方才饮的太元茶。
东梧竟然在我的茶水中下了药!难怪,有一股异常的淡香。我的指甲狠狠嵌入手掌心,
努力控制自己保持清醒。只听到东梧继续道:此事乃奴婢一人所为,当务之急,是救人。
请圣上成全!救人。所以,你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吗?不值得,东梧。
我耳边仿佛出现小时东梧对我说的话。小姐决定不了的事,东梧自当为您解决。
小姐您只要安心,剩下的,都交给东梧。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我想要伸手抓住眼前的东梧。那个比我年长两岁的姐姐。当年,是娘亲在乱葬岗里,
救下了嗷嗷待哺的两个女婴。当时正值冬春之际,故取名为东梧和春繁。她们并非南疆之人,
却忠心于娘亲。我与她们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我所学的,娘亲都全部教给春繁和东梧。
包括南疆蛊术。春繁年幼,许多东西都不肯学;东梧性子沉稳,向来都是唯娘亲的命令为先。
她刻苦、努力、上进。我的心底,早就把她当成了亲姐姐!所以,当她站出来的时候,
我就已经知道,她选择替我救下愿温公主。她在替我完成我不敢完成的事。我懦弱、自私,
我不敢承受救人的后果。所以东梧替我解决了。她代替我,守住了我的良心。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我头痛难耐,脑海中仿佛像炸了一般。泪水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唇尖被咬破。血腥之味充斥整个口腔。泪水的咸、血的腥甜混合在一起。
我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却于事无补。这本该是我的路,而非她的路啊。或许我错了,
我该听爹爹的话,我就该远离皇宫!这些魑魅魍魉,是东梧以身躯,挡在我身前。终究,
我还是没能扛过药性。我看到东梧转身看了我一眼,继而跟着元太医去了偏殿。
我的身子不断下沉,一双手接住了我。是萧贵妃。明月,别怕,干娘来了。10东梧!
我一醒来,就发现萧贵妃焦急地看着我。明月,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握紧我的手,上上下下来回看着。我反握住她的手。干娘,东梧──
她──怎么样了?萧贵妃的头低了下去。东梧、东梧因救了愿温公主和你,
圣上免了她死罪,但身为南疆之人,活罪难逃。纵使她不是南疆之人,也无人可信。
萧贵妃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立马掀开被褥,想要冲出去。你去哪?方才为了救下你,
东梧给你下了和愿温公主一样的蛊毒,你人才刚醒──而且圣上大发雷霆,下令彻查此事,
你现在出去,不安全。干娘真的不知我要去哪吗?所谓的彻查,
最后顶多不过是拉了人当替死鬼!我的眼眶红了,冲萧贵妃拔高声音喊了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干娘,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做了。我刚喊出声,就后悔了。
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没事,好孩子。萧贵妃紧紧抱住我,一遍遍摸着我的头,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是不是做错了,干娘?我号啕大哭,心中疼痛万分。
悔意、歉意向我拥来。明月,做你认为对的事,挡在你面前的,终究会被你击倒。
你若没有遇到挫折,你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你不认输,就不算输!乖,
干娘带你去见东梧。东梧虚弱地躺在床上。整张脸白得像张纸。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我抚摸着东梧的脸,一直哭着。疼不疼,东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东梧却笑了笑,抚上我的手。一点都不疼,小姐。怎会不疼!我哭得更凶了些。
小姐还是一个爱哭包。东梧用手抹去我的眼泪,小姐千万不要怪东梧给您下毒,
事出紧急,东梧不得不这么做。我无意间将手搭在被褥上。被褥下!我的心一紧,
猛得掀开被褥。东梧想要拽住我,却拗不过我的性子。被褥下,是空荡荡的残肢!东梧的腿!
我的心头仿佛被针尖猛猛刺入。东梧的双腿,都没了!残肢边上还渗着血。
那么骄傲的东梧啊。你不是说你总有一天会行遍万里路,救死扶伤吗?
你说你想看看北疆大雪纷飞、江南小溪潺潺──我的声音瞬间拔高,如杜鹃啼血,
你说过的啊!都怪我,都怪我。我的嗓音轻微颤抖着,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哽咽,
心中有数不尽的荒凉。我不知道那一日,我是怎么走出那间屋子的。跌跌撞撞。
我不敢面对东梧,也不敢面对春繁。可在我垂泪的第三日,
春繁一下子把平日里娘亲赠予我的医书,直接放进炉子里烧。我哆哆嗦嗦跑过去,
抢回了医书。春繁,你也在怪我。怪我错识人,害了顾家;怪我太轻敌,误了东梧。
一向嬉皮笑脸的春繁,第一次正色。不!奴婢是怨小姐,怨小姐只顾沉溺于悲伤,
却忘了查明顾家的冤屈!奴婢更怨小姐,怨小姐不顾大局,将眼前的证据视若无睹,
错失良机!春繁双腿跪地,腰杆挺得笔直笔直,她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我只庆幸当初是姐姐站了出来,保下了小姐!但若是小姐继续如此,
只会让姐姐的委屈彻底成为一个笑话!她的手中,是一张南疆暗卫刚送来的纸条。良久,
我颔首,接过纸条。今夜子时,莫虚宫。是了,我不该如此懦弱。为了顾府,为了东梧,
更为了我自己。哪怕拼得粉身碎骨,我也要与那权势斗上一斗!11莫虚宫,是安嫔的寝宫。
她邀我一见。是夜,月凉如水。海棠枝被霜压得抬不起腰。萧才人见谅,坤宁宫盯得紧,
故只能深夜请才人来一趟。我刚坐下,安嫔便将一壶暖茶递到我手中。
我一眼看到她手腕处有一朵极小的莲花。安嫔见状:萧才人,这是陈年胎记了,
当初我和哥哥一生下来,因手腕有相同的莲花胎记,顾我名为安莲,哥哥为安十连。
安嫔仿佛回忆起了往事,眼中有无尽的哀愁。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安嫔。安嫔回过神,
见我不动,她讪讪道:萧才人莫不是怕这茶有问题?她见我不搭话,将那茶一口饮入,
喝完苦笑道:萧才人,我无意害你。东梧姑娘的事情,我实在爱莫能助,
我本想用芝香熏在东梧姑娘送来的那件衣裳上,可谁知,坤宁宫那位竟背着我,
暗中将东西换成了蛊毒!愿温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们竟为了设计你,差点将她害死!
安嫔一边大哭,一边抹着泪,愿温的身子本就不好,当初我生她难产了一天一夜,
谁知现在还要受这苦——多谢才人救命之恩!说罢,她弯下腰半跪。
我伸手将她扶起:若是安嫔深夜邀我来只是说这些——当然不!安嫔含着泪,
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咬牙道,是皇后!皇后的长孙家中,养着好几十个南疆人!其中,
为首之人,每月十五必定会出现在坤宁宫!有次太子殿下也在场!我当时就远远撇到一眼,
个子不高,像是个——女人!这次的蛊毒,肯定是那个女人给的!
安家本就在十年前为长孙家挡了灾,我已入宫当牛做马多年,甚至连孩子都——可是,
我不想再看到愿温也成为皇后的棋子!萧才人,我知晓皇后针对您,必定是有缘由的,